推书酱
好看的文学小说分享

第2章

MINT酒吧的大厅像一个发光的鱼缸。

蓝色和紫色的霓虹灯在空气中切割出锐利的光带,每一道光里都漂浮着细小的尘埃。电子音乐从隐藏在墙壁各处的音箱里涌出来,不是旋律,是纯粹的节奏——重低音敲打着心脏,高音部分像玻璃碎裂。空气里混杂着香水、酒精和荷尔蒙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曲筱绡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杯马天尼。酒是姚滨点的,她没怎么喝,只是让冰凉的杯壁贴着掌心。她今晚穿了件银色的亮片吊带裙,裙子很短,刚过大腿中部。外面披了件黑色皮衣,没扣,露出锁骨和肩线。头发散着,烫成了大波浪,随着音乐微微晃动。

她的目光扫过楼下舞池。人群在变幻的灯光里扭动,像一锅煮沸的饺子。有人在大笑,有人在接吻,有人在闭着眼睛摇晃,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曲筱绡知道,这里没人真正沉浸。每个人的眼睛都在观察,评估,寻找下一个目标。

“筱绡!”

姚滨从人群中挤过来,额头上有一层细汗。他穿着花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脖子上挂着的银色吊坠。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小片发光的岛屿。

“查清楚了。”他凑到曲筱绡耳边,声音压过音乐,“你让我查的那个开保时捷的安迪。车是谭宗明的。”

曲筱绡挑眉。这个动作她做得很熟练,一边眉毛挑起,另一边保持原位,形成一个微妙的嘲讽弧度。

“谭宗明?”她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对。”姚滨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她看。上面是一张照片——某个财经论坛的现场,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在台上发言。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能看出男人的轮廓,四十岁左右,气质沉稳,是那种长期掌握权力的人特有的从容。

“魔都金融圈的大佬,”姚滨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打听到秘密的兴奋,“晟煊集团董事长,资产上千亿。上个月福布斯排行榜刚出来,他排前五十。不过这人不爱出风头,很少接受采访。”

曲筱绡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然后她移开目光,看向舞池,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容。

那笑容里有什么东西——是了然,是验证,是“果然如此”的得意。

“我就说嘛,”她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一个女人哪买得起百万豪车。限量版保时捷911,沪A三个8,原来是谭宗明的小三。”

她说“小三”两个字时,声音很轻,但咬字清晰,像在舌尖上把这两个字碾碎了再吐出来。

姚滨笑了,那种公子哥式的、玩世不恭的笑:“怎么,嫉妒了?人家可是傍上了真大佬。”

“嫉妒?”曲筱绡嗤笑一声,“我犯得着嫉妒一个靠男人买车的女人?我只是觉得有意思。2201,装监控,报警,开保时捷,背后是谭宗明——这一串连起来,故事可就精彩了。”

她把酒杯放在栏杆上,玻璃杯底和金属栏杆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两人沉默了几秒,目光随意地扫视着楼下。

然后姚滨的眼神停在了某个地方。

“哎,”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曲筱绡,“你看那边。吧台。那不是你邻居吗?”

曲筱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吧台在酒吧的角落,光线比舞池区亮一些,但依然是那种暧昧的暖黄色。高脚凳上坐着几个女人,穿着暴露,妆容精致,正和调酒师调笑。

而在吧台最边缘的位置,樊胜美独自坐着。

她穿着那件酒红色的真丝吊带裙——在酒吧的灯光下,裙子的颜色更深了,像凝固的血。肩上搭着黑色小西装,但已经滑落了一半,挂在胳膊肘处。她手里拿着一杯鸡尾酒,粉色的,插着一把小纸伞和一片柠檬。

但她没在喝。

她在看手机。

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妆容显得有些不真实——眼线太黑,唇膏太红,在手机光下像一张精致的面具。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很快,很用力,像在发泄什么。

而她身边,空无一人。

那个位置原本应该坐着今晚的相亲对象——海龟精英,证券公司高管,三十七岁,有房有车。但现在,那把高脚凳空着,凳面上连个包都没有。

曲筱绡盯着看了几秒,然后笑了。

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得意的笑,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了同情和了然的笑。

“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她轻声说,像在自言自语。

姚滨凑过来:“怎么了?被放鸽子了?”

“不知道。”曲筱绡说,但语气里已经有了答案,“可能是吧。”

她把剩下的马天尼一口喝完,把空杯塞给姚滨:“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隔着一道厚重的隔音门。推开门,外面的音乐声瞬间被压成模糊的背景音,像隔着水听到的声音。

空气里有香薰的味道,太浓,甜得发腻。大理石洗手台光可鉴人,镜子从天花板延伸到地面,让空间看起来大了两倍。头顶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得人脸上每一个瑕疵都无处遁形。

曲筱绡推开隔间的门时,听到了声音。

是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女声,从最里面的隔间传出来。声音很低,但洗手间太安静,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刺耳。

“……什么海龟精英,带我来酒吧就把我扔一边,跟别的女人谈笑风生,真当我是免费陪衬?”

曲筱绡的脚步停住了。

她站在隔间门口,手还搭在门把手上。镜子里的她表情平静,眼神里却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我为了今晚准备了三个小时,裙子是上周买的,鞋子是特意配的,妆化得眼睛都快瞎了。结果呢?来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说看到熟人,过去打个招呼。一打就是一个小时,把我一个人扔在吧台……”

声音顿了顿,然后是吸鼻子的声音。

“那些女人穿得比我暴露,笑得比我夸张,他就吃那一套是吧?什么精英,什么高管,骨子里还不是喜欢骚的……”

曲筱绡轻轻关上了隔间的门。

她没有出去,而是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响,盖过了隔间里的声音。她从手包里掏出粉饼,对着镜子补妆。动作很慢,很仔细,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几分钟后,最里面的隔间门开了。

樊胜美走出来。

她的眼睛有点红,但妆容基本完好——除了眼角有一点点晕开的痕迹。她看到镜子前的曲筱绡时,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她恢复了平静,走到旁边的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水流冲过她的手,她挤了点洗手液,慢慢地搓。

两人都没说话。

洗手间里只有水流声,和远处隐约的音乐声。

曲筱绡合上粉饼,放进手包。她对着镜子最后检查了一遍口红,然后转身,靠在洗手台上,看着樊胜美。

“姐姐,”她开口,声音很平静,“这种局不适合你。”

樊胜美的动作停住了。她的手还泡在水流里,水珠从指缝间滴落。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洗手池里的漩涡。

“想钓金龟婿也得找对地方,”曲筱绡继续说,语气里没有嘲讽,但有一种直白的残忍,“这儿的男人没一个真心的。他们来这儿是为了放松,为了找乐子,不是为了找老婆。”

樊胜美终于抬起头。

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但眼睛里有火在烧。那是一种被戳穿后的愤怒,一种强撑的尊严,一种“我的人生不用你来指点”的倔强。

“我乐意待在这儿,”她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不用你管。”

曲筱绡笑了。不是开心的笑,而是那种“你怎么就不明白”的笑。

“好心提醒你,”她站直身体,从手包里掏出车钥匙,“别到时候被人耍了还不知道。这儿的男人我见多了,开瓶黑桃A,加个微信,说几句漂亮话,第二天醒来你是谁他都不记得。”

她把车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

“要是想回去,我让司机送你。我家司机就在附近,五分钟就能到。”

樊胜美关掉水龙头。水流声戛然而止,洗手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她抽了两张纸巾,慢慢地擦手,每一个指缝都擦得很仔细。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曲筱绡。

镜子里的两个女人形成鲜明对比——一个年轻,张扬,穿着闪亮的裙子,眼神里有种无所畏惧的锋利。一个年长几岁,妆容精致但掩不住疲惫,穿着过时的裙子,眼神里有种强撑的倔强。

樊胜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很冷,很硬,像用冰块雕出来的。

“谢谢关心,”她说,声音平稳得不像刚刚在隔间里哭过,“我玩得正开心呢。”

说完,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出洗手间。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音乐声。

曲筱绡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看了很久。

然后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银色亮片在冷白灯光下闪烁,像鱼鳞。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光滑,年轻,没有细纹。

但她突然觉得有点累。

不是身体累,是心里累。

她把车钥匙塞回手包,推开门。

音乐声再次涌进来,像潮水。舞池里的人群还在扭动,吧台上的酒杯还在闪光,整个世界还在继续它的浮华狂欢。

而樊胜美已经回到了吧台,重新拿起那杯粉色的鸡尾酒。她坐得笔直,背脊挺得像一棵不肯弯腰的树。她没再看手机,而是看着舞池,嘴角挂着那个冰冷的笑容。

曲筱绡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朝姚滨走去。

走廊很长,灯光暧昧。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

但她脑子里有声音——樊胜美在隔间里压抑的哭腔,她强撑的“我玩得正开心”,还有她自己说的“这儿的男人没一个真心的”。

那些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首不和谐的交响曲。

她走到姚滨身边时,姚滨正在和两个女孩调笑。看到曲筱绡,他挥手让女孩们先走。

“怎么样?”他问。

曲筱绡没回答。她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包,掏出手机,点开相册。屏幕上是下午在地下车库拍的照片——安迪的背影,保时捷,车牌号。

她盯着看了几秒,然后按了删除。

“没意思。”她说,声音很轻。

“什么没意思?”

“都没意思。”曲筱绡把手机扔回包里,抬头看向舞池。灯光在她脸上明灭,让她的表情看不真切,“回家吧。累了。”

姚滨愣了一下,但没多问。他点点头,拿出手机叫司机。

曲筱绡最后看了一眼吧台。

樊胜美还坐在那里,一个人,一杯酒,一个冰冷的笑容。

像一尊被遗忘在狂欢中的雕塑。

曲筱绡转身,朝出口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依然没有声音。

但这一次,她走得很快,像要逃离什么。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