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酱
好看的文学小说分享

第2章

翌日清晨,李默在套房的静谧中醒来。专车已在酒店楼下等候,并非昨晚宴会的奢华座驾,而是一辆看似普通但玻璃颜色深重、车身异常沉稳的黑色轿车。车牌是显眼的、以某个特定的字母开头,后续数字也极为简短——这是体制内人员一眼便能识别其分量的号段。

车内除司机外,副驾坐着那位年轻人,正是昨天的向导。

“李先生,早。赵主任安排我陪同您处理后续事宜。”年轻人语气平稳专业,“我们核查到,您此前工作的酒店有一笔未核销的财务流程,涉及小额项目奖金发放,需要您本人现场签字确认。这或许是您回去一趟的合适理由。”

李默点头,明白这既是一个合乎逻辑的借口,也是一次精心安排的告别。他弯腰坐进车内,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新车气息。

车辆平稳地滑入早高峰的车流,特殊牌照让它在拥堵中也能保持一种无形的优先权,其他车辆总在不经意间为其让出几分空间。

车子最终停在城东那家酒店员工通道附近的一条僻静侧街。

年轻人说道:“我们在车里等您。您有任何需要,或觉得任何情况不便,我随时处理。”

李默道谢后,独自走向那扇熟悉的后门。他身后那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车,如同一个沉默的注解,宣示着他此刻截然不同的身份。

那扇门还是像往常一样半开着。值班保安队长老张老早就看到李默从那辆车上下来,刚想如常地喊一声“小李子”,目光习惯性地往下一扫,瞬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辆奥迪的车牌!

老张的脸色骤变。干了二十年安保,他对各种特殊车辆牌照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神里的随意立刻被震惊和敬畏取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腰板,立正般对李默露出了一个极其郑重甚至带点紧张的笑容,微微躬身示意。

“李……李先生!”他差点用了敬语,“您请进!”声音里带着不常有的恭敬。

“张队,不用客气,”李默语气一如往常地平和,“我来处理点之前的财务手续。”

“哎!好!财务室有人!”老张的态度热情得近乎谦卑。

“谢谢。”李默笑笑,走了进去。

更衣室里的情景类似。几个相熟的同事看到他,刚惊喜地喊出“默哥!”,几乎同时,他们别在领口的微型对讲耳麦里就传来了老张刻意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

“各岗注意!李默回来了!就是以前那个李默!外面那车……是……肯定是哪个部门的!尾号是00X!XA8开头的!懂了没!都注意点分寸!”

这则消息传到了同事们的耳中,看李默的眼神瞬间从久别重逢的惊喜,变成了混合着巨大好奇、敬畏甚至一丝不知所措的复杂情绪。他们的问候变得更为客气,甚至带上了点小心翼翼的观察。

“默哥,回来了?”

“李默,最近挺好的?”

语气依旧友好,却多了几分谨慎和距离感。

李默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平和,一如往常地回应:“回来办点事。大家都挺好的?”他走向更衣室,想着顺便拿回那保温杯。

就在这时,客房部总监王峰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脸上还带着惯有的、因各种琐事而起的急躁和不耐烦。

“李默?你……”他话刚开头,同样的,微型对讲耳麦里,传来了大堂副理更急促清晰的低语:“王总监!王总监!李默回来了!张队说外面载李默来的是一个XA8开头的车,尾号是00X!像是某个重要部门的车!”

王峰的话音和脸上的不耐瞬间冻结!他对具体部门或许不如老张敏感,但“XA8”和“00X”这个级别的尾号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那背后代表的能量和层级,绝对是他需要仰望甚至无法轻易接触到的!

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剧变,从急躁瞬间切换为震惊,随即立刻堆起了极其热络甚至带点谄媚的笑容,声音也低了八度,带着前所未有的客气:

“哎—呀!李默!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你看这……真是的!回来处理事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千万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他热切得仿佛李默是他失散多年的挚友。

“谢谢王总监,一点财务上的小手续,签个字就好,办完就走。”李默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王峰连声说“好,好,好”,双手搓着,一时竟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那辆车上和李默此刻神秘的新身份上,盘算着该如何拉近关系。

就在这时,苏芮出现在了门口。她是来找王总监签字的,看到更衣室里的情形,尤其是王总监对着李默那近乎谄媚的态度,她明显愣了一下,脚步迟疑在门口,眼神里流露出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李默看到了她。

王峰反应极快,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他马上上前,声音异常温和地对苏芮说:“小苏啊,字等会儿再签,不着急。你先……陪李默去趟财务部吧,他可能不太熟悉最新流程了。”他显然忘了李默才离开不久。“这边没事了,大家都先去忙吧,别都挤在这儿。”他后半句是对着更衣室里其他几个好奇张望的员工说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

王峰几乎是半推着把其他还想看热闹的员工请了出去,然后自己也极其“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还轻轻带上了更衣室的门,留下了足够的私密空间。

瞬间,嘈杂的更衣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李默和苏芮两人。

空气有些凝滞,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织物柔顺剂的味道。

苏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指下意识地捏着那份需要签字的单据,指节微微发白。“……我,我带你去财务部?”她小声问,目光不太敢直视李默。

“不着急,”李默的声音很温和,打破了尴尬,“只是签个字的事,一会儿就好。最近怎么样?”他自然地开启了话题,仿佛只是老朋友偶然遇见。

苏芮抬起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她清晰地感觉到,李默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是衣服,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沉静和底气,让他原本就温和的气质里多了一份不容忽视的力量。尤其是他的眼睛,清澈平静,再也找不到往日那种让她感到压力和无措的炽热与挣扎。

“还……还好。”她轻声说,稍稍放松了些,“老样子。你呢?看起来……很好。”她由衷地说,语气里带着真诚的祝福。

“嗯,换了个新环境,还不错。”李默笑了笑,语气平和,“之前……谢谢你在工作上帮我很多。那段时间,挺充实的。”他巧妙地将过往定义为同事间的互助与一段充实的工作经历,言语间坦然豁达。

苏芮听懂了其中的意味。一种巨大的释然席卷了她,压在心口的某种无形负担似乎一下子消失了;那份沉重却真挚的情感,此刻被一种成熟而体面的方式轻轻驱散了。

“你本来就很优秀,”她轻声说,这次终于能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恭喜你找到更好的平台。”

“谢谢。”李默点头,笑容温暖,“你也一定会很好的。”

简单的对话,却完成了最深度的告别。两人之间那根无形的、紧绷的弦,悄然松开了。

“走吧,我带你去财务。”苏芮笑了笑,这次自然了许多。

“好。”

李默跟着苏芮走出更衣室,去财务室飞快地签了字,那果然是一笔微小到几乎被遗忘的款项。王总监“恰好”又出现,热情地想要邀请李默“看看酒店新变化”或“去我办公室喝杯最好的咖啡聊聊”,都被李默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

他走向员工通道出口,王峰热切地跟在后面说着“以后常联系”、“有事尽管打招呼”。

李默走出后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那辆奥迪依旧静静地停在那里,那个特殊的车牌在阳光下异常醒目。

王峰的目光贪婪又敬畏地在那车牌上停留了好几秒,仿佛要确认每一个细节,再看向李默时,笑容更加热切,带着一种近乎巴结的意味。

李默没有停留,径直走向车辆。

就在李默弯腰准备上车前,他若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酒店大楼。

只见三楼一扇办公室的窗户后,苏芮正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他。隔着玻璃和距离,看不清她脸上的具体表情。

李默顿了顿,然后朝那个方向,露出了一个最终告别的、温暖而释然的笑容。

随后,他坐进车内。车门沉稳关上,隔绝了外界的目光和喧嚣。车辆无声地滑入车流,迅速消失不见。

苏芮依然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一段心事彻底落幕,但生活,依然向前。

车内,李默靠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街景。他知道,旧章已翻篇,而真正波澜壮阔的新征程,才刚刚开始加速……

车子驶回李默居住的酒店,地下车库的冷光取代了街市的喧嚣。李默独自回到套房,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合拢,将世界的声响彻底隔绝。

突如其来的寂静包裹了他。

政府安排的套房宽敞奢华,却缺乏人烟气息,像一间精心布置的样品屋。目光无意间落在桌面上那台台式电脑。

他凝视着漆黑的屏幕,上面浮动着窗外都市的朦胧,也映照出自己一双盛满往事的眼睛。

他望见的不是眼前这块屏幕,而是五年前的那一块——那时跳跃其上的,不过是几道蜿蜒的像素曲线。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某个被刻意尘封的闸门,似乎因今日旧地重游的冲击,悄然松动了一线。

—————————————

———五年前,奥地利———

维也纳的冬日,总带着一种矜持的寒冷。雪片并非暴烈地倾泻,而是漫不经心地飘洒,似有若无,又绵延不绝,给整座城市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灰白色的薄纱。联合国大楼那些棱角锐利、反射着天光的巨大玻璃幕墙,在雪幕里也显得柔和了些,模糊了轮廓,像一块块浸了水的、巨大的灰色水晶,沉默地矗立在多瑙河畔。

李默站在其中一块“水晶”后面,位于大楼的高处。暖气在脚下低吟,烘烤着昂贵的地毯。空气干燥得吸走了喉咙里最后一丝湿润。外面是无声飘落的世界,里面是恒温的、精密运转的机器。李默,成了这巨大机器里一颗突兀又不得不存在的螺丝钉。

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了一下,细微的嗡鸣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李默掏出手机,屏幕上只有一行来自“父亲”的短信:

“维也纳,是你的起点。”

言简意赅,不容置喙。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精准嵌入预定位置的铆钉,彻底焊死了李默的人生的轨道。

老实说,李默这个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和“联合国”三个字扯上关系的人,最终却因为刘正云——那个欠下他父亲太多恩情的人——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作出了偿还:他们把他塞进了联合国安全与安保部。一个与硝烟和尘土绝缘的、光鲜亮丽的权力中枢。这里没有硝烟弥漫的战场,只有文件纸页翻动时细微的沙沙声,他坐在恒温的玻璃隔间里,西装挺括,举止间却带着一种近乎军人的整肃。

李默从未真正从过军。他嘴角微微一动,扯出一丝近乎自嘲的弧度,却终究未能牵动眼底那片深沉的寂静。人情债,原来可以这样折算。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巨大的落地玻璃,隔绝了寒气,却也因室内外的温差,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汽,将楼下庭院中稀疏的人影和精心修剪却覆上薄雪的灌木,晕染成一片朦胧的灰白斑点。

李默伸出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清理视野的本能,在冰凉光滑的玻璃上用力划过。指尖下发出轻微的“滋啦”声,一道清晰的水痕撕开了那片碍事的薄雾,如同揭开了舞台的幕布。清晰的世界瞬间涌入视野。

庭院下方,雪仍在无声飘落。喷泉池结着薄冰。原本只有几个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穿行的小径旁,此刻却聚集起一小撮人,骚动的中心,是一个穿着昂贵驼色羊绒大衣的身影,长发在白色背景中异常耀眼。

安妮丽丝·斯图尔特(Annelise Stuart)——也就是五年后的安诺夕——李默调入总部一周,这个名字就已如雷贯耳。英国老牌世家的明珠,家族触角深植政商两界,她本人则顶着“最年轻驻外外交大使”的光环,是这栋大楼里一道移动的、不容忽视的风景。此刻,她似乎正与几位官员就某个议题进行着非正式但热烈的交流,手势果断,侧脸线条在雪光中显得既精致又锐利。

李默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并无太多波澜,随即移开。他对这种天生就在聚光灯下的人物并无兴趣,只觉得他们与这栋冰冷大楼一样,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他转身离开窗边,坐回那张宽大得过分的办公桌后。这张桌子,连同这间视野极佳的办公室,都属于刘正云——那个欠下他父亲天大恩情、如今在安保部身居高位的刘叔。将他塞进这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职位,正是刘家偿还人情的方式。刘正云被临时外派处理紧急事务,这间办公室便暂时成了李默的栖身之所。一部内线电话,一台连接内部网络的电脑,就是他全部的工作配给,无人敢指派具体任务,也无人与他深交,他像一颗被强行嵌入精密仪器的异类螺丝,孤独地悬浮在权力的边缘。

日子在联合国大楼恒定的温度和低沉的嗡鸣中无声流走。终日面对那台权限不低却不知该用于何处的电脑。

某个深夜,窗外维也纳的雪下得更密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人,百无聊赖之下,他再次打开了那个深空网络数据流的后台接口——这是刘正云电脑里留下的一个高级权限通道,原本或许用于某些安保相关的通讯监控,此刻却成了李默窥探星空的一扇小窗。

数据如瀑布般滚落,大多是枯燥的、重复的背景噪声,来自世界各地射电望远镜捕捉到的宇宙杂音。李默的目光懒散地扫过,凭借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异常模式的直觉,这种直觉曾让他在过去的业余观测中发现过一些有趣的小天体。

就在他准备关闭页面时,一小段极其微弱、却呈现出诡异规律性的脉冲信号,像幽灵一样一闪而过,迅速被淹没在数据的洪流中。它的频率和调制方式,与他认知中的所有已知天体或人造卫星信号都截然不同。

李默的手指顿住了。

他立刻尝试回溯和捕捉,但这信号微弱到近乎幻觉,以这台办公电脑的处理能力,根本不可能从浩如烟海的噪声中将其再次分离出来。它就像一句被故意压低到极限、恰好只能让他一人听见的耳语。

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更不寻常的是,在这段微弱信号几乎消失的同时,一个极其精确的地理坐标——经度、纬度、海拔——如同信号自带的某种注脚,或者说,像是一个刻意留下的地址,清晰地、毫无道理地嵌入了数据流的下一个数据包里,仿佛生怕他错过。

坐标点,就在维也纳郊区,距离联合国大楼不算近,但也绝不算远。

李默的后颈泛起一丝凉意。这太刻意了。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故意在不可能的地方露出一丝破绽,邀请你去发现。以他的硬件条件和所处环境,捕获到这种级别的深空信号本身概率就无限接近于零,而信号之后紧跟着一个本地坐标,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指引。

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着一种踏入未知陷阱的预感,驱使他行动了。

第二天,他利用安保部的身份,以“例行外围安全巡查”为由,很容易地要到了一辆车,前往那个坐标点。

目的地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并不起眼的低矮建筑,挂着某个区域性地质档案中心的牌子,看起来平静甚至有些冷清。安保措施常规,李默出示证件后,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内部灯光昏暗,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气息。一排排高大的档案架如同沉默的灰色森林。李默凭借坐标提供的信息,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一个偏僻的角落。他甚至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搜寻,就在一个标注着“已数字化/待销毁”的架子上,看到了一个颜色黯淡的牛皮纸档案袋。

封面上没有任何惊人之处,只有一个编号。

但当他鬼使神差地抽出里面的文件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首页顶端,赫然印着一行清晰的代号与名称:

项目:KEPLER-4878b

保密等级:F

他的目光急速下扫,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报告用冷静客观的科学语言描述着:这颗行星于2016年被开普勒太空望远镜发现,距离太阳系1000光年,位于其恒星系的宜居带内,质量约为地球的1.2倍,成分分析显示其拥有大气层和液态水存在的极高可能性……与地球的相似度评估高达惊人的98%!

然而,报告后半部分的结论却让人脊背发凉。其环绕的主恒星,一颗比太阳年长二十多亿岁的K型橙矮星,已步入极其不稳定的晚年活动期,剧烈的耀斑和能量喷发周期正在急剧缩短……

这根本不是希望之地。这是一颗围绕着一颗即将引爆的超巨型炸弹运行的星球!一个在宇宙尺度上即将发生的惨剧现场。

报告的最后一页,是一份附录纪要,记载着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历史:早在1977年,某个旨在寻找地外文明的重大项目中,就曾有一组强大的无线电信号,被有意或无意地朝着开普勒4878b所在的天区方向发射而去。

李默拿着文件的手指尖变得冰凉。

昨夜那微弱到极致、却又精准指向此地的信号……是什么?

是对那场跨越了近半个世纪、鲁莽的“宇宙呼喊”的回应?

可是那束信号到达那里最少也需要1000年。

是高级文明对一场即将发生的星际灾难的、冰冷的、旁观式的提醒?

如果是的话,究竟是谁?

还是……在察觉到有低等文明试图“联络”后,循迹而来,所投下的第一抹审视的、或许并不友善的目光?

正如那句话:当你身处黑暗森林,大声呼喊,是否明智?

他手中的这份文件,轻飘飘的几页纸,却重得让他几乎无法拿稳。

它揭开的不只是一个天文发现,更是一个可能关乎整个人类文明命运的、无比危险的谜题的开端。而他自己,似乎被一个看不见的力量,选中成为了第一个揭开盒盖的人。

窗外的雪依旧下着,覆盖着维也纳古老的街道,却无法覆盖此刻李默心中涌起的巨大寒意和前所未有的使命感。那个坐标,那份文件,如同两块拼图,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精准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那份印着【KEPLER-4878b】字样的文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李默的指尖,更烙在他的脑海里。他几乎是凭借着在安保部门短暂养成的最后一丝本能,机械地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放回那个“待销毁”的架子原处,然后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那座沉寂的档案中心。

回到联合国大楼那间过于宽敞的办公室,窗外维也纳的景致依旧,雪后初霁,阳光给城市镀上一层脆弱的金边。但李默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冰冷的暖气、纸张的气味、电脑屏幕的微光……一切日常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而不真实的薄纱。

巨大的信息量在他脑中轰鸣冲撞。

98%的相似度?一个近乎完美的第二家园蓝图,却绘制在一颗即将爆炸的恒星旁边!

1977年人类发出的信号?像一颗扔进黑暗森林的石子,时隔近半个世纪,可能引来了某种回应?

昨夜那精准指向档案室的幽灵信号?是提醒?是警告?还是……战书?

每一个问号都重若千钧。

他该怎么办?

上报?

向谁上报?他的直属上司刘正云?那位刘叔会相信吗?相信他一个靠关系塞进来的“安保人员”,用办公室电脑蹭数据流,发现了一个高度机密的天文现象,还顺藤摸瓜在郊区档案室找到了绝密文件?这听起来像一个精神错乱者的臆想,或者一个拙劣的、试图引起注意的谎言。

更何况,那个信号如此微弱诡异,那份文件出现的时机和地点又如此巧合到令人怀疑。万一……万一这一切只是某种复杂的系统错误产生的连锁幻觉?万一那信号只是服务器背景噪声的偶然聚合,坐标是数据溢出错误,文件只是归档失误?他贸然上报,岂不成了整个联合国大楼的笑柄?刘叔的脸面又将置于何地?

也许,那个信号早已被各大观测台捕获,此刻正由顶尖的科学家和政要在更高级别的会议室里紧张研讨,根本轮不到他这个小人物来杞人忧天。他偶然的发现,或许只是撞上了一艘早已启航的巨轮的尾迹。又或许,只是和前几年的“疑似外星信号”一样,只是一场“虚惊”而已。

这种可能性反而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却又带来另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如果他发现的并非独一份,那他的价值何在?他的震惊、恐惧、犹豫,岂不显得更加可笑和微不足道?

几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拉锯,像一场没有硝烟的内战。

他再次坐回电脑前,手指悬在键盘上,试图再次寻找那个信号,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但数据流平稳如常,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瞥从未发生过。那个坐标,他也再不敢去触碰。

他就这样怀着巨大的秘密和无比的忐忑,又过了几天。

人前,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背景特殊的临时员工,按时上下班,应对着同事们客气而疏远的问候。

人后,他却像一个怀揣着不定时炸弹的囚徒,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仔细阅读内部系统的每一条新闻简报,试图从中捕捉到任何与“开普勒”、“异常信号”、“系外行星”相关的只言片语。

但什么都没有。一切如常。会议照常召开,文件照常流转,咖啡机照常嗡鸣。

那种绝对的平静,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风暴。那种知情却无法言说、无法验证、无法行动的悬置状态,几乎要将他撕裂。

直到———那个似乎来自更高维度的、冰冷而精准的“指引”,好似并未结束。它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将另一个关键人物,推到了他的面前。

就在几天后,大楼内部最大的会议厅座无虚席。一场关于“外空安全与全球治理新框架”的高级别研讨会正在举行。安妮丽丝·斯图尔特作为主讲人之一,正站在聚光灯下。

她的演讲与窗外矜持的雪截然不同。语调清晰冷冽,观点却如出鞘的利刃,激进且充满不容置疑的自信。她抨击现有国际外空条约的陈旧与低效,主张建立更具约束力、甚至带有先发制人色彩的监管框架,由少数具备技术和实力的“负责任大国”主导,以应对“地外潜在威胁”。话语间充满了现实政治的冷酷算计与帝国式的傲慢,却在严谨的逻辑和极具感染力的表达包裹下,显得咄咄逼人又难以反驳。

李默坐在会场后排的阴影里,作为安保部的一名“闲人”,他有列席各类会议的权限。他听着那些尖锐的词句,眉头微蹙。并非完全反对她的观点,只是那种将浩瀚星空也纳入人类政治棋盘进行瓜分算计的姿态,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

演讲结束,夹杂着窃窃私语的讨论。人群如潮水般向出口涌去,或围向主讲台想与那位新星继续交流。

李默无意凑热闹,逆着人流走向侧门,想透口气。就在通道略显拥挤处,一个端着咖啡杯的工作人员不慎被挤得一个趔趄,半杯滚烫的咖啡猛地泼洒出来,眼看就要溅到恰好经过的安妮丽丝·斯图尔特身上!

电光石火间,李默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一挡,几乎是与安妮丽丝身后的保镖同时的,手臂敏捷地格了一下那位工作人员的手肘,改变了咖啡泼洒的轨迹。大部分深褐色的液体泼在了地毯上,只有零星几点溅到了他的袖口和她的手提包上。

一阵小小的惊呼和道歉声。

“非常抱歉!斯图尔特女士!我太不小心了!”工作人员吓得脸色发白。

安妮丽丝·斯图尔特显然也受了一惊,但她迅速恢复了镇定,先是看了一眼自己驼色大衣上幸免于难的幸运,然后目光落在那位出手避免了更大尴尬的年轻人身上——以及他深色西装袖口上那片显眼的污渍。

“我该道歉才对,挡住了路。”她的声音比演讲时稍显柔和,但依旧带着那种天生的距离感,灰蓝与棕褐的异色瞳快速打量了一下李默,注意到他并未佩戴常见的身份铭牌,“谢谢你。你的手没事吧?”

“没关系。”李默的声音平静,抽出口袋里的手帕,简单擦了擦袖口,动作寻常得像处理一件日常琐事。

这时,旁边一位似乎是安妮丽丝随行人员的男子低声对她快速说了一句:安妮丽丝,车在等了。关于开普勒异常信号的简报二十分钟后开始。

“Kepler anomaly”(开普勒异常)这个词,让李默擦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安妮丽丝·斯图尔特正准备点头离开,目光却捕捉到了李默这细微的反应。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探究。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对她激进的演讲无动于衷,对泼洒的咖啡反应迅捷且无声息,却在听到一个高度专业的天文术语时,露出了异样。

她停下脚步,重新看向李默,语气里多了一丝真正的兴趣,而非刚才礼节性的感谢:“你似乎对‘异常信号’感兴趣?”

李默抬起眼,对上那双闻名遐迩的异色瞳孔。她的目光锐利,带着一种习惯于快速获取信息的直接。

他沉默了一秒,选择了坦诚,语气依旧平淡:“前几天无聊,用办公室电脑蹭了一下深空网络节点的数据流,碰巧看到一点关于开普勒4878b的原始频谱,有个微弱的重复脉冲模式……不太像已知的宇宙噪声。”

他的话轻描淡写,但内容却让安妮丽丝·斯图尔特真正地怔住了。那个异常信号是高度保密的最新发现,仅限于极少数核心团队和决策层知悉!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是通过“蹭数据流”、“无聊”看到的?还精准地描述出了“重复脉冲模式”这个连内部都还在激烈争论的特征!

她脸上的客套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专注的审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他这个人。

“你在哪个部门?”她问,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安全与安保部。临时岗位。”李默回答。

一个安保部的人,用办公室电脑,看到了连顶尖天体物理学家都需要专用设备才能捕捉的信号异常?这简直荒谬,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戏剧性的可能性。

安妮丽丝·斯图尔特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直抵他大脑中处理那些神秘信号的未知区域。她没有再追问细节,也没有表露更多情绪,只是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名片,材质硬挺,没有任何头衔,只印着一个名字和一个私人邮箱地址。

“安妮丽丝·斯图尔特。”她递出名片的动作自然而矜贵,“感谢你的……援手,和你的观察。如果对星空还有更多‘无聊’时的发现,或许可以分享一下。”

说完,她微微颔首,不再停留,在随行人员的簇拥下快步离去,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渐远。

李默捏着那张尚存一丝冷冽香水味的名片,站在原地。周围的人群依旧喧嚣,但他仿佛站在一个突然形成的寂静漩涡中心。

不知何时,当李默回到大楼办公室高层的窗边,目光越过下方覆着薄雪、线条规整的庭院,落在远处一栋乔治亚风格的低矮建筑上。英国皇家徽章在冬日的惨淡天光下显得沉静而遥远。那里是英国驻奥地利大使馆,是安妮丽丝·斯图尔特那个世界的一个具象化的权力锚点,与他此刻所在的这间恒温玻璃办公室,隔着一段看似不远、实则遥不可及的距离。

门轴轻响,带着一身室外寒气的刘正云走了进来。他眉宇间锁着比维也纳冬云更沉的凝重,脱下大衣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沉重。他没有例行寒暄,而是径直走到窗边,与李默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远方的大使馆。李默率先开口。

“刘叔,您回来了。”

“形势比人强啊,小李。”他没有回应李默那句话,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坦诚。

他转过身,面沉如水地看着李默:“我刚从日内瓦回来,落地就接到了安妮丽丝·斯图尔特女士办公室的直接通讯。”

刘正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准确的表述,眼神复杂地落在李默身上:“她代表其工作层面,向安保部提出了一个非常规的、但级别很高的临时人员协作请求。直接嵌入她的工作组核心层。她同意由我们联合国安保部主导这个小组的架构和日常运作,从表面上看来,是我们扩大了权限,但是——”

他的话音未落,楼下庭院突然传来一阵不大却异常清晰的骚动,精准地打断了他未尽的、最关键的话语。

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到窗边。

只见楼下,安妮丽丝·斯图尔特那个穿着驼色大衣的耀眼身影,正被几名记者模样的人拦在了通往副楼的小径上。一位男记者情绪尤为激动,几乎将录音设备凑到她的面前,手臂挥舞着,声音透过厚重的多层玻璃变得模糊不清,但那份激烈的质问意味却穿透了一切阻隔。

安妮丽丝静立雪中,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阻挡或回避的动作,只是任由对方宣泄。直到那名记者因为激动而暂时停顿喘息,她才微微抬起了下巴。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她没有提高音量,只是说了极其简短的一两句话。

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效果立竿见影。那名激动的记者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激愤迅速转为错愕,进而变成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惧。他周围的同伴也面露巨大的尴尬和迟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安妮丽丝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刚才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她从容地整理了一下手套,姿态优雅得如同正要步入宴会厅。

也正是在这一刻,楼上的李默和刘正云都清晰地看到,她抬起手,看似自然地将一缕被风吹到额前的发丝掠到耳后。就在这个动作间,她纤细的手指极其快速而隐蔽地按了一下右耳耳廓内的某个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型通讯耳麦。

几乎同时!

李默放在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右下角毫无征兆地弹出一个极其简短的加密消息对话框,发送者ID是一串经过复杂混淆的字符代码,但内容却清晰无比,带着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看够了吗?下雪天,最适合观赏困在玻璃箱里的金鱼了。你说呢? ”— A.S.

李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手攥紧!这条信息无视了一切常规通讯协议,精准地投送到他的屏幕,更像是一句直接钉入他脑海的判词。他猛地抬头,望向楼下。

安妮丽丝仿佛心有所感,在即将走入大楼内部之前,脚步微顿,竟抬起头,精准地望向了刘正云办公室这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她那双著名的异色瞳仿佛能穿透深色玻璃的阻隔,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几近挑衅的冰冷笑意,牢牢锁定了李默所在的方向。

随即,她身影彻底消失在大楼入口处。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雪依旧无声飘落,迅速将楼下那短暂的一幕彻底覆盖抹平,仿佛从未发生。

刘正云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极少响起的加密专线电话,此刻才仿佛后知后觉般地发出了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指示灯闪烁着不容忽视的红光。

刘正云脸色无比凝重,迅速抓起了听筒。他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表示理解的沉闷单音。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默,眼神极其复杂,困惑、审视、还有一丝被更高维度力量精准算计后的难以置信。

最后,他沉声对着话筒回应:“明白了。联合安全小组将按约定组建,人员即刻到位,确保一切顺畅。”

电话挂断。

听筒放回座机,发出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刘正云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沉重得像承载了千钧重量。他走到李默面前,完全恢复了高级官员公事公办的神态,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实地上:

“命令正式下达了。安妮丽丝·斯图尔特女士同意由我担任嵌入其工作组的联合安全小组负责人,全面协调并负责该组所有活动的安全保障,直接向本部及她本人双向汇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聚焦在李默脸上,终于说出了那个被两次打断的关键条件:

“但是,她提出了一个明确的、不容任何更改的先决条件:她要求你,李默,作为我的副手暨首席行动官,必须全程深度参与工作组的所有核心环节,特别是外勤勘察与数据交叉验证部分。她的原话是——需要‘一双未被现有安全与科研范式束缚、能注意到不同层面细节的眼睛’。”

刘正云的声音里带着巨大的压力和一丝未消的困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让她如此精准地注意到你,并且提出这种近乎破格的要求。但现在,这已经不再是个人意向,而是经过上层多方博弈与权衡后形成的正式指令。”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沉重而郑重,仿佛在进行一场战前部署:

“斯图尔特女士涉足的事务……层面很高,也很敏感。此次借调,责任重大。但既然你被选中,务必恪尽职守,展现本部的专业素养,凡事以安全为第一要务,审慎判断,及时汇报。明白吗?——包括你自身的安全。”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李默:“你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一切,其敏感性与风险等级将远超你过去的所有认知。你必须绝对信任我的整体判断与指挥,而我,也需要你最敏锐的观察和最不加保留的反馈。清楚了吗?”

李默迎上刘正云的目光,办公室的暖风似乎都无法驱散他指尖的微凉,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眼神变得清晰而专注:“清楚,刘司长。我会成为您的眼睛和耳朵。”

李默想了想,声音压的很低继续道:“刘叔,在您回来之前,发生了一件事,我想我需要向您汇报。”

刘正云正准备拍向李默肩膀的手顿了顿,并未开口,眼神示意李默继续。

“就在前几天………”

当李默把所有的事全盘托出后,刘正云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移开,眼神深邃,仿佛在计算当中变量。

几分钟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里带着沉重的压力和无尽的复杂思绪。他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李默身上,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混合着一种极度的严峻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

“所以,这就是原因。”刘正云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分,“她之所以点名要你,不是因为什么‘未被束缚的眼睛’,而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你这双眼睛,已经看到了一些本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斯图尔特女士……她的情报网络和手段,永远比你想象的更深。”

办公室内短暂的死寂被一种更尖锐、更紧迫的权衡所取代。窗外,维也纳的雪依旧下着,但刘正云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它不再是联合国框架下看似有序的协作舞台,而是露出了大国博弈深层裂隙的冰山一角。

刘正云的目光再次扫过李默,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对后生晚辈卷入过深的忧虑,有对情报本身价值的震惊,但更多是一种基于多年外交安保经验淬炼出的、近乎本能的警惕。

他相信,国内的天文台同样地观测到了这个信号。可能就连安妮丽丝也同样地相信。——但是,就目前看来安妮丽丝对待此事的反应,恐怕这个信息绝对没那么简单。

他站起身,不再看窗外那片被各国旗帜点缀的庭院,而是踱步到那面挂着世界地图的墙前,目光深沉地落在东亚板块。

“斯图尔特女士今天的演讲,你也听到了。那不是一个旨在推动透明合作的声音,那是一个旨在划定规则、争夺主导权的声音。”他侧过头,看向李默,“而她如此急切地、甚至不惜动用非常规手段也要将你——一个已经触碰到核心秘密的‘变量’——牢牢控制在她所能影响的范围内,其目的绝不单纯。是控制,是研究,是利用,还是别的什么……我们现在还无法断定。”

“联合国的工作很重要,它是舞台,是平台,也是缓冲。”刘正云的语调恢复了高级官员的冷静与客观,但底下潜流涌动,“但归根结底,我们都是代表各自的国家在这里履行职责。在涉及如此级别的战略安全情报,且明显存在信息不对等和潜在竞争的情况下,我的首要职责,是向我的祖国进行汇报。”

他走向那部红色的加密专线,但手指并未按下号码,而是看向李默,语气无比严肃:

“这不是不信任我们自己的科研力量,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相信我们的科学家有能力做出独立判断,我才必须让他们在第一时间获得最原始、最全面的信息,而不是经过他人筛选或扭曲的情报。目前的阶段,各国对此次事件显然并未实现真正的情报共享,斯图尔特女士的行为恰恰证明了这一点。我们不能在起跑线上就陷入被动。”

“李默,”他沉声道,“你在这里等候。关于你发现信号和文件的具体细节,尤其是时间、方式、文件的外观和精确内容,在我回来之后,需要你最精确、最完整的复述,不得有任何遗漏或修饰。这将是我汇报的核心依据。”

“是,刘司长。”李默点头,明白自己已彻底被卷入一个更庞大的漩涡。

刘正云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意味复杂——有关切,有警告,也有托付。随即,他拿起另一个外观更不起眼、甚至有些老旧的黑色保密电话,按下了一个极短的内部号码,转身走进了与办公室相连的、拥有更高等级屏蔽措施的内部密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李默独自留在办公室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和窗外无尽的风雪声。他知道,刘正云正在那扇门后,用最可靠的渠道,将他意外捕获的秘密,传递回万里之外的决策中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刘正云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紧绷的肩线似乎松弛了些许,眼神中多了一种有了后方支撑后的沉稳决断。

他没对李默多说汇报的细节,只是重新坐回办公桌后,双手交叉置于桌上,做出了新的部署:

“国内指示:原则同意我们加入联合安全小组,这是当前介入核心、获取更多信息的最佳且唯一的途径。指令非常明确:积极参与,冷静观察,最大限度获取情报,尤其是关于斯图尔特女士真实意图及项目核心进展的情报,并及时、准确回传。一切以国家安全利益为最高准则。”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李默:

“至于你,李默,国内对你发现的情报给予了最高程度的重视。你的首要任务是利用好斯图尔特女士给你的‘特权’,深入项目核心,用你的眼睛和头脑,去验证、去挖掘更多真相。但务必记住,安全第一!有任何异常或危险,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李默感到肩上的担子骤然加重,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目标感也随之升起。

刘正云微微颔首,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命运的嘲讽:

“或许斯图尔特女士自己都未曾料到,她出于控制或利用目的而强行将你我纳入局中的举动,反而阴差阳错地……率先促成了我方对‘开普勒4878b’项目最直接、最高级别的介入和调查。一场围绕这颗遥远行星的联合调查,竟是以这样一种充满猜忌和算计的方式,被推动了。”

“风暴已经升级了,李默。”刘正云的声音低沉下去,“准备好,我们即将驶入真正的深水区。”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