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俊朗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即便是有些颓唐,也无法掩盖那副英气的长相。
霍承砺有着如刀刻般凌厉的下颌线,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浓黑如墨的眼睛。
即便此刻那双眸子里空无一物,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但依然不难想象出,它们在盛满光亮时,会是何等的锐利逼人。
李月梅看着一地狼藉,心中暗暗高兴。
她觉得乔绾肯定被吓住了。
这婚事黄掉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霍继业则站在门边,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堂弟。
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霍承砺,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
他心里五味杂陈,既有同情,也有说不出的庆幸。
幸好受伤的不是自己。
小张站在最后面,拳头攥得紧紧的,看着自家团长这副模样,眼眶都红了。
霍承砺似乎是能感知到众人的想法。
他侧过头去,不让人看到那双无神的眼睛。
气氛压抑得可怕,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就在这片死寂中,乔绾却忽然开口了。
“我的行李,还要麻烦霍团长帮忙安置一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张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上前。
“嫂子,我来我来!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团长做?”
霍继业也连忙说道。
“小乔同志,你这是做什么?承砺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帮你,还是我来吧。”
李月梅心中冷笑一声。
这乔绾还真是个惯会勾人的。
“不用了,谢谢。”
乔绾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拦在了他们身前。
“里面有些是女孩子的私人物品,不太方便。”
一句话,让两个大男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在那个年代,“私人物品”这几个字,足以让任何有分寸的男人退避三舍。
小张立刻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霍继业也尴尬地停住了脚步。
乔绾这才转向霍承砺,重复了一遍。
“霍团长,麻烦你,帮我把它放到窗边那个高柜的顶上。”
霍承砺明显一愣,似乎没想到在众人解围后,她依然坚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微微颔首。
霍承砺扶着墙慢慢走过来。
弯下腰,摸索着握住了那个包裹的提手。
他提着包站起来,转了个身,步伐很慢地朝着柜子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还不适应屋里被打乱的布局。
他走了几步,膝盖磕在了一张被踢倒的凳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小心!”小张忍不住开口提醒。
霍承砺的身形晃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
他没有停顿,凭借着记忆,一步一步走到了窗边的柜子旁。
在他抬手举起包裹时,手臂因为看不见而显得有些僵硬。
包裹在半空中微微摇晃了一下。
门外的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霍承砺的下颌线瞬间绷紧了。
他停顿了一秒,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
确认了柜子的边缘。
霍承砺稳住手臂,将那个包裹准确地放在了柜顶。
做完这一切,他的额角似乎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多谢,我这些行李暂时用不着,放上面才不碍事。霍团长真是帮了大忙。”
乔绾向他道谢。
霍承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月梅看着这一幕,眼神闪了闪,心里却更加笃定。
这个乔绾,果然和传闻里一样,是个被惯坏了的娇滴滴的大小姐。
刚一见面就开始指使病人干活,一点都不体贴。
她断定,这两人用不了三天,就得闹翻天。
想到这里,李月梅立刻高高兴兴地开始赶人。
“好了好了,承砺你看,你媳妇多能干,一来就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我们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你们小两口好好处着啊!”
李月梅不由分说,拉着还在发愣的霍继业,又把小张也一起推了出去。
还体贴地把门给带上了。
她就是要给他们创造独处的空间,让乔绾找不到任何可以使唤的人。
早点受不了霍承砺这个废人,早点闹着离开。
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乔绾和霍承砺两个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尴尬的气氛。
乔绾拉过一张椅子,在离霍承砺不远的地方坐下,开门见山。
“结婚需要打报告,走流程,没那么快。”
“从今天起,到我们正式领证之前,算我们彼此的试用期,你看怎么样?”
霍承砺身形一僵,低声问道。
“你不嫌弃……我是个瞎子?”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明显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乔绾反问:“我是资本家女儿,出身不好,你嫌弃吗?”
霍承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嫌弃。”
乔绾眉眼弯弯:“我也不嫌弃。”
“好。”霍承砺点了点头,回答了乔绾上一个问题。
他又主动补充道。
“隔壁的房间是干净的,床铺被褥都是新的,你可以住在那里。”
“如果你决定走,我会想办法把你安全送回上海,或者安排你到其他地方工作。”
他把退路都为她想好了。
“好。”
乔绾对他的担当还算满意。
她接着说:“既然是试用期,那就要有规矩。我们约法三章。”
霍承砺没有做声,侧耳听着。
“第一,家务分工。你负责体力活和力所能及的家务,其他的我来做。”
霍承砺立刻答应了:“好。”
他心里却在想,这样娇滴滴的沪市大小姐,之前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若不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家里的所有活,理应由他这个男人一力承担。
“第二,”乔绾继续说,“我略懂一点医术,想尝试帮你治疗眼睛。”
“我保证,不用那些乱七八糟的偏方,只用正经的法子。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霍承砺沉默了。
他已经被国内最好的眼科专家判了“死刑”。
他不相信,乔绾这个比他还小好几岁的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但转念一想,自己的情况,还能再坏到哪里去呢?
“……好。”他同意了。
“最后一个要求。”乔绾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在我给你治疗期间,或者说,在我们这桩婚事有最终结果之前……”
她一字一顿,声音很清晰。
“你不许再寻短见,也不许再砸家里的任何东西。”
这个话题一出,房间里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气氛,瞬间又降至冰点。
霍承砺原本挺直的背脊,在听到“寻短见”三个字时,肉眼可见地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