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找一本好看的悬疑脑洞小说吗?那么,惊悚十二村绝对是你的不二之选。这本小说由才华横溢的作者介子栗仁创作,以林晚为主角,展开了一段扣人心弦的故事。目前,小说已经连载,最新章节第13章更是让人期待不已。快来阅读这本小说,137437字的精彩内容在等着你!主要讲述了:笔记本上那行“转正申请”的墨迹,正被一滴浓稠的褐色液体晕开、吞噬,像一条丑陋的寄生虫钻进了纸页的肌理里。主编王莉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随意地按在杯沿上,那杯刚冲好的、冒着廉价香气的速溶咖啡,就搁在我摊开…
《惊悚十二村》精彩章节试读
笔记本上那行“转正申请”的墨迹,正被一滴浓稠的褐色液体晕开、吞噬,像一条丑陋的寄生虫钻进了纸页的肌理里。主编王莉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随意地按在杯沿上,那杯刚冲好的、冒着廉价香气的速溶咖啡,就搁在我摊开的采访本上。
“小林啊,”她的声音裹着一层人造蜜糖,腻得发齁,眼神却像两片淬了冰的刀片,在我脸上刮过,“不是姐不帮你,实在是……大环境不好,上头压下来的指标。你懂的。”她耸耸肩,一个精心设计过的、表达无奈的动作,肩膀上的名牌丝巾跟着晃了晃,“咱们杂志,得活下去,对吧?”
咖啡渍贪婪地蔓延,彻底淹没了“转正”两个字。那本子是我省吃俭用买的,记录着我跑断腿才挖来的零星线索和深夜赶稿的心血。此刻,它只是一块廉价的杯垫,垫着她的咖啡,也垫着我正在融化的职业生涯。一股混杂着劣质咖啡香精和纸张霉味的浊气猛地冲进鼻腔,堵在喉咙口,又沉甸甸地坠下去,砸得胃里一阵抽搐的冰凉。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办公室惨白的顶灯嗡嗡作响,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苍蝇,把空气都搅得黏稠滞重。窗外的城市被切割成无数灰蒙蒙的方块,模糊而遥远。
就在这时,格子间的隔板被轻轻叩响,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金茂那张圆胖、总是带着几分木讷的脸探了出来,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微微发亮。他几乎是挤进来的,格子间狭小的空间瞬间被他那敦实的身板填满,空气都稀薄了几分。他搓着手,眼睛飞快地扫了一眼王莉,又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局促和兴奋的光。
“林…林晚,”他舔了舔有点干裂的下唇,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目光却灼热地盯着我,“五一,跟我回趟老家吧?”
王莉挑了挑精心描画的眉毛,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2
金茂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语速加快,那点木讷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取代:“我们村!眉水村!老底子传下来的猴戏,绝活儿!外面根本见不着!独家!绝对的独家大新闻!”他用力点着头,唾沫星子差点溅到王莉的丝巾上,“搞成了,林晚,你的饭碗……保准稳了!”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拍着胸脯吼出来的,震得小小的格子间嗡嗡作响。
王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和金茂之间来回扫射,那审视的意味几乎要剥掉我的皮。几秒钟的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低鸣和金茂略显粗重的呼吸。终于,她涂得猩红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标准的、毫无温度的职场假笑。
“哦?猴戏?听着……倒是挺有噱头。”她慢悠悠地端起那杯搁在我笔记本上的咖啡,浅浅啜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一丝施舍般的玩味,“小林,机会这不就来了?金茂可是‘舍命’帮你啊。”她刻意加重了“舍命”两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把握住。能不能留下,看你这次的本事了。”
金茂立刻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主编放心!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
我盯着笔记本上那滩不断扩大的、令人作呕的咖啡渍,它像一块丑陋的胎记,牢牢烙在我的“转正申请”上。那股冰冷滑腻的感觉再次从胃里翻涌上来,比刚才更甚。金茂眼中那过分炽热的光,王莉话里话外那冰冷的敲打,像两股无形的绳索,一热一冷,猝然绞紧了我的心脏,勒得生疼,几乎喘不过气。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底尖叫:不对!这不对!
可那“转正”两个字,被污渍覆盖的“转正”两个字,是我在这座冰冷城市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好。”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我甚至没有抬头看金茂那张汗涔涔的、兴奋得发亮的脸。只是盯着那片污迹,手指在桌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就对了嘛!”金茂猛地一拍大腿,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空间里回荡,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他脸上瞬间绽开一个心满意足、甚至称得上憨厚的笑容,仿佛做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那笑容里,却莫名地让我脊背窜过一丝寒意。
3
五月的风本该带着暖意,但越接近眉水村,空气里那股湿冷的、带着腐烂草木和泥土腥气的味道就越浓重。盘山公路像一条僵死的巨蟒,扭曲地缠绕着陡峭的山体。金茂那辆老旧的面包车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每一次转弯,车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墨绿层层叠叠,遮天蔽日,阳光被晒成稀薄的光斑,吝啬地洒在坑洼的路面上。偶尔瞥见山谷深处,幽暗得如同无底深渊,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
“快到了,快到了!”金茂的声音在发动机的嘶吼里拔高,带着一种回到自家地盘的亢奋。他一手扶着剧烈抖动的方向盘,另一只手胡乱地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圆胖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着油光。
终于,面包车猛地一个颠簸,冲出了最后一片令人窒息的密林。眼前豁然……不,是骤然一暗。
两座巨大、陡峭、寸草不生的黑色山崖如同两扇沉重的、被强行推开的石门,沉默地矗立在道路尽头。它们投下的阴影冰冷而巨大,像墨汁一样泼洒下来,将夹在中间的一小片谷地完全笼罩。那便是眉水村。低矮的房屋紧紧挤挨着,清一色是黯淡、湿滑的黑灰色石头垒砌而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深黑色的苔藓。一条浑浊发黑、水流迟滞的小河,如同一条溃烂的伤疤,无声地穿过村子中央。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人声喧哗。整个村子像一头蛰伏在阴影里的巨兽,沉默得令人心悸。只有河水缓慢流动时发出的、粘腻的汩汩声,固执地钻进耳朵里。
面包车在村口一块略平整的泥地上熄了火。车门拉开,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水腥、苔藓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猛地灌了进来,呛得我一阵反胃。
“妈!”金茂跳下车,冲着村口方向大声吆喝,声音在死寂的山谷里激起突兀的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身影从村口那株虬结扭曲的老槐树后闪了出来。那是个矮小干瘦的老妇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样式古怪的靛蓝布衣。她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得一丝不苟的小髻,脸上布满刀刻般的深纹。她走路的姿势很奇特,步子小而快,几乎没有声音,像一只贴着地面滑行的蜥蜴。她的目光,像两枚冰冷的铁钉,在我下车的瞬间,就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我的腰上。
“茂娃回来了。”她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她走到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郁的、类似陈旧草药和香灰混合的古怪气味。她那双枯瘦、关节粗大的手,毫无预兆地就伸了过来,不是握手,而是直接探向我的腰侧。
粗糙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我薄薄的T恤下摆,我像被电击般猛地一缩,浑身汗毛倒竖:“阿姨?”
“啧,”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浑浊发黄的眼珠在我脸上锐利地扫了一圈,那双枯手却异常固执地再次贴上来,甚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隔着衣服,精准地丈量着我的腰围,从后腰摸到小腹,动作又快又熟练。她的指尖带着一股阴冷的湿气,冻得我皮肤起栗。
“细……倒是个细溜的。”她嘟囔着,丈量完毕,枯手收回,目光却依旧黏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祭品般的专注,嘴角向下耷拉着,像是在确认某种结果,“几月……初几生的?”
这突如其来的、侵入性的问题让我头皮发麻。金茂抢着回答,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邀功意味:“妈,林记者是阴历七月十五!正午!我跟你说过的,一点不差!”
老妇人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诡异地舒展开,形成一个极其短暂、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满意”表情,快得像幻觉。“哦……七月十五,午时……”她嘶哑地重复了一遍,浑浊的眼珠深处,那点奇异的亮光一闪而逝,“好……好时辰啊。”她不再看我,转向金茂,嘶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你同学先去歇脚,地方都收拾好了。”她特意加重了“同学”两个字,带着一种刻意的撇清。
金茂连连应声,脸上堆着笑,殷勤地帮我拎起背包。我僵硬地跟在他身后,脚步像灌了铅。老妇人那句“好时辰”和丈量腰肢时那冰冷的触感,像两条湿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脊椎,一路向上,盘踞在后颈。背上那个装着我全部吃饭家伙——录音笔、相机、笔记本的背包,此刻沉重得如同压着一块寒冰。
4
金茂家的老屋在村子深处,比村口的那些更显破败、低矮。石头墙壁湿漉漉地渗着水珠,墙角爬满浓密的深绿色霉斑,散发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湿土腥味。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木格窗,糊着发黄的旧纸,透进些许惨淡的光。空气凝滞,混合着陈年木头腐朽、草药和若有若无的……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
金茂把我安顿在西边一间逼仄的小厢房。一张硬板床,一张三条腿不稳的破木桌,就是全部家当。床铺倒是新换的粗布被褥,但那股浓重的、带着霉味的潮气依旧顽强地钻出来。
“条件简陋,林记者多担待!好好休息!采访的事,明天,明天我带你去见老把式!”金茂搓着手,脸上依旧是那副近乎憨厚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不敢与我对视太久。他放下我的背包,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还细心(或者说,是警惕地)带上了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轴摩擦的刺耳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如同某种不祥的宣告。我靠在冰冷的石头墙壁上,那股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环顾这昏暗、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牢笼,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
不能慌。我用力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行压下胃里的翻搅。记者,林晚,你是记者。我默念着,像是给自己打一针强心剂。打开背包,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那支我赖以生存的录音笔,还有旁边小巧的卡片相机。指尖的冰凉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笔记本也在,虽然封面沾染了主编办公室那该死的咖啡渍,但内页完好。
我拿出录音笔,习惯性地检查电池,指尖划过开关。就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录音笔内置的微型麦克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心跳掩盖的电流嘶嘶声。非常微弱,但持续不断。我的动作瞬间僵住。这声音……不对劲。普通录音笔待机时不该有这种持续的背景底噪,除非……
一个冰冷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监听?它被改装过?还是……这房间里本身就有东西?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我猛地抬头,昏暗的光线下,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屋顶的椽子、墙壁的缝隙、那张破木桌的每一个角落。视线最终定格在头顶那根最粗的横梁上。那里,似乎有个极小的、不起眼的黑色凸起,比一颗豌豆还小,几乎融入木头的纹理。
我的呼吸骤然屏住。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狂野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巨响。不是错觉!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是金茂那种沉重拖沓的步子,而是细碎、急促,像是小兽在蹑足潜行。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外。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悄无声息地,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挪到门边,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头墙壁。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粗糙的木纹上。
5
外面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了。就在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时,门板下方,那狭窄得几乎看不见的门缝里,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被塞了进来。
一张折叠得极小的、边缘毛糙的草纸。
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飞快地蹲下身,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迅速地将那张纸片勾了进来。冰凉的触感。
展开。上面是用烧焦的炭条,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笔画稚嫩,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
“姐姐快跑!下一个新娘是你!别信他们!”
每一个扭曲的炭痕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新娘?跑?别信他们?
“谁?!”我猛地拉开门,心脏在喉咙口狂跳。
门外空空荡荡。只有昏暗的光线在石头地面上投下扭曲的阴影。远处,传来几声单调、拖沓的梆子声,像是某种信号,又像是不祥的计时。一个瘦小的、穿着同样靛蓝破旧布衣的身影,正飞快地消失在对面房屋狭窄巷道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像一滴水融入了墨池。只有那背影脚踝处,一点刺目的猩红,在昏暗中一闪而逝——一根细细的红绳。
我死死攥紧那张带着小女孩恐惧余温的草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石墙透过单薄的衣衫,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身体。下一个新娘?是我?金茂那张憨厚的脸,他母亲枯手丈量腰肢的冰冷触感,还有那“好时辰”的低语,瞬间被赋予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寒意不再是皮肤的感觉,而是像无数细小的冰针,从骨髓深处向外迸发。
跑?这个念头疯狂地叫嚣着。可怎么跑?村口在哪里?那两座巨大的黑崖是唯一的出口吗?金茂和他那个诡异的母亲,还有那些沉默如鬼魅的村民……他们会让我走吗?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本能——记者挖掘真相的本能,却在恐惧的土壤里疯狂滋生。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几乎痉挛地抚过背包里录音笔冰冷的金属外壳。监听……纸条……新娘……祭品?碎片在脑海中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恐怖的轮廓。
我猛地想起背包夹层里,还藏着另一支备用的、最老式的磁带录音笔。那是刚入行时买的,笨重,待机时间短,但有一点好处——它结构简单,几乎没有电子元件,理论上无法被远程监听或干扰。纯粹的机械,在这个鬼地方,反而可能成为最安全的武器。
我飞快地拿出那支老古董,检查了一下,里面还有半卷空白磁带。没有犹豫,我按下录音键,将麦克风凑近嘴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快得像在倒豆子:
“眉水村异常记录。时间:五月一日下午。地点:金茂家西厢房。疑点:一、金母行为诡异,丈量腰围,询问生辰(阴历七月十五午时),称‘好时辰’。二、收到匿名警告纸条,内容:‘姐姐快跑!下一个新娘是你!别信他们!’递纸条者为穿靛蓝布衣小女孩,脚踝系红绳。三、录音笔疑遭监听改装,房间横梁发现可疑装置。四、村民行为高度统一,无正常生活声响,死寂。五、金茂态度可疑,过度热情后回避眼神。初步推断:此地存在严重人身安全威胁,可能与某种‘新娘’献祭仪式有关。目标:我。行动建议:伺机逃离,搜集关键证据。”
录完,我立刻按停,将这支沉重的老式录音笔塞进贴身的运动内衣里层,紧贴着皮肤,冰冷的金属外壳激得我一哆嗦。那份重量和冰凉,此刻却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心感。背包里那支可能被监听的现代录音笔,我故意将它放在破木桌最显眼的位置,甚至还打开了电源指示灯,让它闪烁着微弱的绿光——一个诱饵,一个靶子。
6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稍稍能喘口气,但那根紧绷的神经丝毫不敢放松。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浓重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从门窗缝隙里无声地渗透进来。梆子声停了,整个村子陷入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仿佛沉入了水底。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是金茂那熟悉的、拖沓沉重的步子。
“林记者?睡了吗?”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热情,“出来吃点东西吧?我妈特意给你煮了甜汤!”
甜汤?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警告纸条上“别信他们”四个字在眼前疯狂闪烁。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金茂?就来!稍等一下,我刚整理东西呢。”我故意提高音量,还踢了一下桌腿,制造出一点声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金茂那张圆胖的脸挤了进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他目光飞快地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尤其在我放在桌上的背包和那支闪着绿光的录音笔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堆起笑容:“不急不急,甜汤热乎着呢,我妈熬了一下午,加了山里特产的野蜂蜜,补身子!”他搓着手,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脸上和身上来回逡巡,似乎在确认我的状态。
“麻烦阿姨了,我这就来。”我扯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微笑,站起身,故意把桌上那本沾染着咖啡渍的笔记本也拿起来,做出要去记录的样子。起身的瞬间,贴身藏着的那个硬物硌在肋骨上,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也带来一种隐秘的力量。
跟着金茂穿过黑暗、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石头巷道,脚下是湿滑粘腻的青苔。村子里依旧死寂一片,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后面,仿佛蛰伏着无数双眼睛。空气里那股腐朽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香烛燃烧后的余烬气息,愈发浓重。
金茂家的堂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罩里不安地跳动,将人影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金母佝偻着背,正从一口黑黢黢的大锅里舀出浓稠的、颜色深褐的汤水,盛进一只粗陶碗里。碗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散发出一股极其甜腻、甜得发齁、又隐隐带着点土腥和草药的味道。
“来了?快,趁热喝。”金母头也没抬,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着耳膜。她把碗重重地放在那张油腻腻的木桌上,浑浊的眼睛在油灯的光晕里瞟了我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我的腰腹位置,又迅速垂下。
那碗深褐色的汤,在昏黄的灯光下,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表面还漂浮着几颗难以辨认的、煮得烂软的果子。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直冲鼻腔。金茂站在桌边,脸上挂着那副一成不变的、敦厚的笑容,眼神却像焊在了我身上。
“谢谢阿姨。”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脸上挤出感激的笑容,双手捧起那只粗陶碗。碗壁滚烫,灼烧着指尖。我把它凑近嘴边,做出要喝的样子,嘴唇轻轻碰了一下那粘稠的液体。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过度甜味和腐败植物根茎的怪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呕……”生理性的厌恶几乎让我当场呕吐。我猛地偏开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趁机将碗放回桌上,手一抖,故意泼洒出小半碗深褐色的汤汁在油腻的桌面上。
“哎呀!瞧我这笨手笨脚的!”我懊恼地叫了一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歉意,“对不起阿姨,这汤太烫了,我……”
金母脸上的皱纹瞬间拧紧,形成一个极其阴沉的表情,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凶戾的光。金茂的笑容也僵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没事,”金母的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嘶哑而冰冷,“山里东西,粗,城里人喝不惯。”她枯瘦的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又端起那碗汤,作势要塞回我手里,“喝!凉了,药性就散了!喝了身子暖,夜里睡得安稳!”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妈!林记者是客人!”金茂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警告。他上前一步,横插在我和他母亲之间,脸上重新堆起憨厚的笑容,动作却带着点强硬地将他母亲的手挡了回去。“林记者可能路上颠簸,胃口不好。喝不下就别勉强了。明天,明天还有正事呢,采访要紧!”他一边说,一边对我使着眼色,那眼神里分明写着:别惹她。
金母被儿子挡住,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咕噜声,最终狠狠地收回手,端起那碗汤,转身重重地顿在灶台上,碗底和石头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7
堂屋里的空气凝固了。油灯的火苗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光影在墙壁上疯狂舞动,如同鬼影幢幢。金茂打着哈哈,试图缓解气氛,但笑声干涩空洞。我站在桌边,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指尖冰凉。那碗没喝下去的甜汤,像一块沉重的铅,坠在我的心头。药性?睡得安稳?每一个词都透着不祥的寒意。
金母转过身,不再看我,佝偻着背,对着墙壁上一个模糊不清的、似乎是某种神龛的阴影,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恶毒的诅咒。
这一夜,注定无眠。
躺在硬板床上,身下粗糙的被褥摩擦着皮肤。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窗纸偶尔被风吹动,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像有什么东西在窗外用指甲轻轻刮擦。更远处,似乎有极其轻微、拖沓的脚步声在巷道里徘徊,时断时续。每一次声响都让我的心脏骤然紧缩。
贴身藏着的录音笔外壳冰冷坚硬,硌在肋骨上,却成了唯一的慰藉。我像一具僵硬的尸体,一动不动,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金母那怨毒的眼神,金茂那圆滑的足拦,还有那碗散发着诡异甜腻气味的深褐色汤汁。
时间在死寂和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凌晨最黑暗的时刻,窗纸透进来的微光彻底消失,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
突然,一阵极其诡异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石墙和死寂的夜幕,清晰地刺入我的耳膜。
咚……咚……咚……
沉重,缓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不是梆子,更像是……巨大的木槌,在敲击一面蒙着皮革的鼓?声音沉闷而压抑,每一次落下,都像直接敲在人的心脏上,震得胸腔发麻。
紧接着,一种更加尖锐、凄厉的声音加入了进来。是唢呐!但那调子完全不是喜庆的旋律,而是扭曲、尖利、如同无数冤魂在绝望中拖长了调子的哀嚎,一声高过一声,带着一种强行拔高的、撕裂般的疯狂,在死寂的山谷里疯狂回荡,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来了!
祠堂!
我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束缚。没有一丝犹豫,我抓起床头早已准备好的深色外套(白天特意观察过,和金茂家那靛蓝布衣颜色接近),飞快地套上,拉链拉到顶。背包不能带,太显眼。我只抓起那支放在桌上做诱饵的现代录音笔,紧紧攥在手心——它现在是唯一的明面“武器”和诱饵。贴身藏好的老式录音笔紧贴着皮肤,那冰冷的触感是最后的底牌。
动作轻得像一只猫,我悄无声息地溜到门边。门是从外面插上的!白天金茂离开时那“细心”的关门动作……我心头一沉。指尖在冰冷的木门和粗糙的石墙缝隙间快速摸索。该死!插得很死!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涌上。
咚!咚!咚!鼓声更加沉重急促。唢呐的尖啸拔高到刺穿耳膜的程度,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
不能被困死在这里!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间囚笼。唯一的出口是那扇小小的、糊着发黄旧纸的木格窗!我扑到窗边,指甲抠进窗框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上猛抬!
“嘎吱——吱呀——”木头摩擦发出刺耳欲裂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我浑身汗毛倒竖,动作瞬间僵住。
万幸,外面那疯狂喧嚣的鼓乐声浪滔天,完全淹没了这微不足道的动静。窗子被我抬起了一条足以钻出的缝隙!冰冷的、带着浓郁香烛纸灰味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不再犹豫!我深吸一口气,像一尾鱼,侧身从那狭窄的缝隙里硬挤了出去。粗糙的石头外墙摩擦着衣服和手臂的皮肤,火辣辣地疼。双脚刚踏上外面冰冷的泥地,那鼓乐声浪如同实质的音墙,裹挟着疯狂的气息扑面而来,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8
声音的来源清晰无误——村子中心,祠堂的方向!
我立刻矮下身,像一道贴着墙根移动的影子,利用房屋投下的浓重阴影作为掩护,朝着那喧嚣的核心快速潜行。巷道狭窄曲折,脚下湿滑粘腻。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巨大的鼓点,每一次呼吸都吸入那混杂着香灰、纸钱焚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息的冰冷空气。
越靠近祠堂,那鼓乐声就越发震耳欲聋,仿佛要将人的魂魄都震散。空气里弥漫的香烛烟雾也更加浓重,白茫茫一片,带着呛人的气味。祠堂前的小空地上,影影绰绰挤满了人!所有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穿着那死气沉沉的靛蓝布衣,像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沉默地围成一个巨大的半圆。他们的脸在浓雾和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模糊不清,只有无数双眼睛,空洞地、直勾勾地望向祠堂大门的方向。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那震天的鼓乐,在死寂的人群头顶疯狂肆虐。
祠堂大门敞开着,里面火光通明!巨大的火盆熊熊燃烧,跳跃的火焰将门内的一切映照得如同地狱幻境。门楣上,悬挂着猩红的、写着巨大黑色“囍”字的布幔!但那“囍”字在跳跃的火光下,扭曲得如同一个狰狞的鬼脸。
就在那猩红的布幔之下,祠堂高高的门槛内侧,几个小小的身影在疯狂地扭动、翻滚、跳跃!
是猴戏!
但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根本不是猴子!是几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男孩!他们脸上涂着厚厚的、惨白如纸的油彩,脸颊上却画着两坨极其刺目、如同鲜血般的圆形腮红。嘴唇涂得漆黑。最恐怖的是他们的眼睛——空洞,呆滞,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
他们身上穿着破烂不堪、勉强能看出是猴形道具的破布,四肢却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骨骼结构的角度扭曲着!一个男孩反弓着腰,头颅几乎贴到了脚后跟,像一张被强行折叠的纸;另一个则手脚并用在地上爬行,但膝盖和手肘的关节却诡异地反向弯折,如同真正的猿猴,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僵硬感。他们的动作看似敏捷,翻滚跳跃,模仿着猴子的姿态,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非人的机械和僵硬,伴随着关节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吧”轻响。
这不是表演!这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丝线操控着的、关节被强行改造过的……活傀儡!
咚!一声前所未有的沉重鼓点,如同丧钟敲响!
祠堂内所有的动作瞬间定格!那几个扭曲的“猴戏”少年保持着他们怪异的姿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鼓声骤停。唢呐那撕裂般的尖啸也戛然而止。
死寂。绝对的死寂降临。连祠堂外那些沉默如鬼魅的村民,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只有火盆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9
祠堂深处,那片被跳跃火光映照得明暗不定、如同血池的阴影里,一个高大、佝偻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同样靛蓝、但明显材质更“好”、绣着复杂诡异暗纹的长袍。脸上,覆盖着一张用整块阴沉木雕刻而成的巨大猴王面具!面具的眼眶深陷,里面是两团跳动的、如同鬼火般的幽光。面具的嘴角向上夸张地咧开,露出一个永恒凝固的、充满恶意和贪婪的狞笑。
他一步步走向祠堂门口,沉重的脚步踏在青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最终,他在那猩红的“囍”字布幔下站定。面具上那两团幽绿的火光,穿透浓重的香烛烟雾和祠堂外的黑暗,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我藏身的阴影角落!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冻结。被发现了!
戴着猴王面具的高大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枯瘦、布满青筋的手。那手在跳跃的火光下,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指甲又长又尖,微微弯曲。
他的手,指向了我藏身的阴影。
不需要言语。祠堂外,那片沉默的、穿着靛蓝布衣的“幽灵”之海,瞬间动了。所有的头颅,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整齐划一,齐刷刷地转向我所在的方向!无数双空洞、麻木的眼睛,在浓雾和昏暗的光线下,汇聚成一片死寂的、令人绝望的凝视之墙!
“时辰——到——!”一个嘶哑、苍老、仿佛用砂纸摩擦着生锈铁片的声音,从猴王面具后面发出。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力量,清晰地盖过了火盆的噼啪声,在死寂的祠堂内外回荡。
“新娘——归位——!”
轰隆——!!!
沉重的、包着铁皮的祠堂大门,如同两扇巨大的铡刀,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木头不堪重负的呻吟,被外面几个壮硕的村民猛地从两侧狠狠推上!巨大的撞击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尖啸,激荡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最后的退路被彻底斩断!冰冷的绝望像无数条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四肢百骸,勒得我几乎窒息。祠堂内,空气瞬间变得粘稠灼热,充满了香烛焚烧的浓烟、火盆的焦糊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甜腥混合的怪味。
那几个保持着怪异扭曲姿势的“猴戏”少年,在祠堂大门轰然关闭的巨响中,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一扯,齐刷刷地抬起了他们涂满惨白油彩的脸。空洞死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了我。他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磨牙般的“嗬嗬”声,手脚并用,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关节反折的诡异姿态,像真正的猿猴一样,飞快地攀爬上了祠堂两侧粗大的木梁!动作快得带起一道道残影,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轻微“咔吧”声,听得人头皮炸裂。他们蹲伏在高高的梁上,惨白的脸和漆黑的眼睛在跳动的火光下忽明忽暗,如同几只择人而噬的恶鬼。
猴王面具缓缓抬起手,指向祠堂最深处那张巨大的、蒙着猩红布幔的供桌。供桌上,两根手臂粗的惨白蜡烛正在无声地燃烧,淌下粘稠如血的烛泪。烛光跳跃,照亮了供桌后方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色彩斑驳诡异的壁画——一个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狰狞神像,正张开血盆大口,俯视着下方!
“带上来。”面具后面,那个砂纸摩擦般的嘶哑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两个同样穿着靛蓝布衣、面无表情的壮硕村民,如同两座移动的石雕,从阴影里大步走出,一左一右,铁钳般的手掌瞬间攫住了我的胳膊!他们的手指像冰冷的铁箍,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甚至来不及挣扎,就被他们粗暴地拖离地面,双脚在冰冷的青石地上拖行,朝着那张猩红的供桌拽去!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金茂!金茂!”我嘶声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踢打,指甲在抓住我的手臂上抓挠,但如同蚍蜉撼树。我的目光疯狂地在祠堂里搜寻,试图找到金茂那张圆胖的脸,哪怕一丝愧疚或犹豫也好!
没有。祠堂内除了那个戴着猴王面具的身影、梁上的“猴戏”傀儡、这两个抓住我的壮汉,以及供桌旁阴影里垂手肃立的几个模糊人影,再看不到金茂。他消失了。或者说,他从来就不需要出现在这里。他只需要把我带来。
我被狠狠掼倒在冰冷坚硬的供桌前。膝盖撞在青石上,剧痛钻心。供桌上猩红的布幔近在咫尺,散发着陈旧布料和血腥气的混合味道。那幅狰狞的神像壁画在烛光下俯视着我,三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带着贪婪的笑意。
猴王面具缓缓踱步上前,停在供桌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面具上那两团幽绿的火光跳跃着,如同毒蛇的信子。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伸向自己脸上那张巨大、狞笑的猴王面具。
“祭品齐了……”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狂热,手指抠住了面具的边缘,“开坛——!”
就在面具即将掀开的一刹那!
被掼倒在地的剧痛和冰冷的绝望,反而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压下了所有无用的恐惧和尖叫。记者!我是记者!挖掘真相才是本能!这个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
就在面具人枯瘦的手指抠住面具边缘,那声“开坛”的嘶吼即将出口的千钧一发!
我懂了!
身体在冰冷的青石地上猛地向侧面一滚,动作快得像训练过无数次!不是逃跑,而是扑向我被绊倒时、因为挣扎而甩脱掉落在一旁的那支现代录音笔!它正静静地躺在离供桌不远的地上,指示灯还微弱地闪烁着绿光。
“抓住她!”面具后面爆发出惊怒的嘶吼,声音因为愤怒而更加扭曲。
左右那两个铁塔般的壮汉反应极快,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再次抓来!
但我的目标根本不是逃跑!指尖在粗糙的地面擦过,火辣辣地疼,却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那支冰凉的录音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壮汉的手掌即将再次钳住我的前一秒,我蜷缩着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将录音笔高高举起,拇指狠狠按下了播放键!动作决绝,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械启动声。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方言口音、油滑而贪婪的男声,瞬间被录音笔的内置喇叭放大,刺耳地、清晰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真实感,炸响在死寂的祠堂里,压过了火盆的噼啪声,甚至盖过了面具人那声未尽的嘶吼:
“……咳,金老哥,你放心!上面拨下来修路的款子,还有那个什么……扶贫专项?数目我心里有数!县里管账的小刘,那是我亲外甥女婿!账目做得漂漂亮亮,保证上面查不出一点毛病!大头……嘿嘿,大头肯定先紧着咱们村!祠堂要翻新,戏台子要搭气派点!剩下的,咱们老兄弟几个分分,神不知鬼不觉!……哎,就是上回那个省里来的愣头青记者,非要刨根问底,麻烦!不过也处理干净了,山里嘛,失足掉下去,太正常了……老规矩,他那个包,还有相机,都供在神君座下了,晦气东西,正好镇一镇……”
村主任金德贵的声音!清晰,得意,充满了对法律和生命的极度蔑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破了笼罩在眉水村上空的、那层用古老仪式伪装的遮羞布!侵吞公款!杀人灭口!赤裸裸的、无可辩驳的罪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祠堂内,死寂得如同真空。
那令人作呕的录音还在继续播放,村主任金德贵那贪婪油滑的方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祠堂内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抓住她!毁了那东西!”猴王面具后面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凄厉、更加狂乱的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暴怒而完全扭曲变形,不再是砂纸摩擦,而是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
左右那两个壮汉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瞬间反应过来,眼睛因为惊怒而布满血丝,带着一股要将我撕碎的凶狠气势,再次猛扑过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浓重的汗臭和土腥味。
但就在他们扑到一半的瞬间,祠堂深处那片供桌旁的阴影里,响起一声更加尖锐、更加愤怒、几乎破音的咆哮:
“金德贵!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一道人影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从阴影里冲了出来!是村会计!一个平时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的干瘦老头!此刻他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枯瘦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直指祠堂内某个方向。他身后,另外几个原本垂手肃立、负责仪式事务的村委成员,脸上也瞬间失去了那种麻木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惊愕、难以置信,以及迅速燃起的、被欺骗和出卖的狂怒!
“那是老子的钱!老子拼了命去镇上跑关系批下来的扶贫款!金德贵!你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另一个粗豪的汉子怒吼着,那是负责村里基建的,他猛地抓起供桌旁的一个铜烛台,作势就要往前冲!
“还有我侄儿!去年说去山里采药摔死的!是不是也是你们灭的口?!”一个妇人凄厉的哭喊声炸响,带着血泪的控诉。
祠堂中央,那个戴着猴王面具的高大身影,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掀开面具的动作彻底僵住。面具下,那双原本如同鬼火般跳动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骇和混乱。精心维持了几十年的秩序、那层用献祭和恐惧编织的神圣外衣,在这赤裸裸的、来自内部核心的背叛录音面前,脆得像一张被戳破的窗户纸!
混乱!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沉默肃立的村民中,爆发出惊疑不定的骚动、愤怒的质问、还有对亲人枉死的哭嚎!那些被侵吞的款项,那些不明不白死在山里的人命……录音笔里村主任那轻飘飘的几句话,瞬间点燃了积压多年的怨毒和恐惧!祠堂内维持秩序的几个人根本压不住,反而被愤怒的人群推搡着。
抓住我的那两个壮汉,动作也出现了致命的迟滞。左边那个,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混乱爆发的中心,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右边那个,虽然依旧凶狠地抓向我,但眼神里也掠过一丝犹豫。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和记者挖掘到核心真相的兴奋混合在一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我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身体猛地向下沉,利用矮小的身材优势,从右边壮汉抓来的手臂下方险之又险地钻了过去!同时,攥着录音笔的手狠狠向后一挥,坚硬的金属外壳带着全身的力气,精准地砸在左边那个还在发愣的壮汉的太阳穴上!
“呃!”一声闷哼。那人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挣脱!双脚重新踏上冰冷的地面!没有丝毫停留!我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祠堂侧面那扇紧闭的、蒙着厚厚灰尘的雕花木窗猛冲过去!目标明确!那是整个祠堂唯一看起来相对薄弱的点!外面,就是那条浑浊发黑、如同溃烂伤疤的眉水河!
“拦住她!别让她跳河!”猴王面具人终于从巨大的混乱和惊骇中缓过神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猛地扯下脸上的面具,狠狠摔在地上!露出一张同样布满深刻皱纹、却因为暴怒和恐惧而完全扭曲的脸——正是金茂的父亲!那张脸此刻狰狞如鬼,右脸颊上,一道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刺青,在跳动的烛光下格外刺眼。
梁上那几个关节反折的“猴戏”少年,空洞的眼睛瞬间转向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叫,四肢并用,像真正的猿猴一样,沿着房梁和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我扑来!动作快如鬼魅!
祠堂大门被愤怒的人群堵死,其他窗户都钉着粗大的木条。只有这扇侧窗!
近了!更近了!我能闻到窗棂上陈年木头的腐朽气味!身后,是金茂父亲歇斯底里的咆哮,是村民们混乱的怒吼和哭喊,是那几个傀儡少年关节反折发出的“咔吧”声和破空而来的风声!
拼了!
在第一个傀儡少年那枯瘦、反折的手爪即将抓住我后领的瞬间,我爆发出全身最后的力量,合身撞向那扇蒙尘的雕花木窗!
“哐啷——!!!”
腐朽的木头发出刺耳的爆裂声!木屑纷飞!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气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身体在巨大的冲力下,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出!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全身!下方,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条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浑浊的眉水河!
噗通——!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浑浊腥臭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带着泥沙和腐烂水草的腥气,呛得我眼前发黑,肺里火辣辣地疼!沉重的衣服瞬间吸饱了水,像铅块一样拖拽着我下沉。
黑暗。无边的黑暗和冰冷。河水疯狂地涌入耳道,将祠堂里那些混乱的咆哮、哭喊、金茂父亲绝望的嘶吼,瞬间推远、模糊,只剩下水流沉闷的轰鸣和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巨响。
下沉……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意识在冰冷的侵蚀下开始模糊……
不!不能死!真相……还没出去!
求生的本能再次压倒了冰冷和窒息!我猛地睁开被河水刺痛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凭着感觉奋力向上蹬踹!手脚并用,拼命划水!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哗啦——!
头部终于冲破水面!冰冷的空气带着水腥味猛地灌入肺里,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涌出。抹开糊住眼睛的脏水,贪婪地呼吸着。
身后,祠堂方向火光冲天!人影在岸边疯狂跑动,火把的光点在黑暗的河岸边乱晃,如同鬼火。愤怒的吼叫声和跳入水中的噗通声隐约传来。
追来了!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神经,反而让头脑异常清醒。不能上岸!岸上全是他们的人!唯一的生路,是顺流而下!这条河再黑再臭,也是唯一的活路!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猛地扎入水中,用尽全身力气,顺着湍急的水流方向潜游。身体像一片树叶,被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在黑暗中急速下冲。每一次浮出水面换气,都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岸上晃动的火把和叫喊声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被水流声推远。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河水仿佛抽干了身体最后一丝热量,四肢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每一次划水都变得无比艰难。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吞噬的边缘,前方浓重的黑暗里,隐约透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光?
不是火把跳跃的、令人心悸的红黄光,而是……一片朦胧的、散碎的、五颜六色的光晕?
城市!是城市边缘的灯光!
求生的意志再次点燃!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片光晕的方向挣扎着游去。水流似乎也在这里变得平缓了一些。
10
终于,手指触碰到了粘稠湿滑的淤泥!是河岸!不再是陡峭的山崖!
我手脚并用地从散发着恶臭的河滩烂泥里爬出来,浑身湿透,冰冷刺骨,沾满了黑泥和水草,狼狈得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水鬼。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下发软。眼前,是郊区杂乱无章的棚户区边缘,远处,城市璀璨而冷漠的霓虹灯招牌在夜色中无声闪烁,勾勒出高楼大厦模糊的轮廓。一个巨大的、闪烁着俗艳红光的招牌上,“XX招待所”几个字清晰可见。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双腿一软,我直接瘫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冷……刺骨的冷……从皮肤一直冻到骨髓深处。
但更冷的,是心。
我哆嗦着,手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僵硬发白,颤抖着伸进紧紧贴在身上、早已湿透的运动内衣里层。指尖触碰到那个硬硬的、冰冷的金属外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掏了出来。
那支老式的磁带录音笔。黑色的塑料外壳上沾满了黑泥,但按键的轮廓依旧清晰。
它还在。冰冷,沉重,却是我用命换来的、唯一的、滚烫的真相。
我死死地攥着它,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把它嵌入自己的骨血里。冰冷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压下了身体深处那灭顶的寒冷和疲惫。远处城市霓虹的彩光倒映在录音笔湿漉漉的塑料外壳上,流动着虚假的暖意,却丝毫照不进我眼底。
招待所廉价的白炽灯光惨白刺眼,将墙壁上剥落的墙皮和可疑的污渍照得一清二楚。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消毒水和陈年烟味混合的滞重气息。我裹着招待所那条散发着漂白粉和霉味的薄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牙齿咯咯作响。热水淋浴冲刷掉的只是皮肤表面的污泥,那股来自眉水河底的冰冷腥臭和祠堂里香烛纸灰的诡异气息,似乎已经渗进了骨髓。
颤抖的手指,近乎痉挛地操作着那台同样湿漉漉、外壳边缘还沾着黑泥的老式笔记本电脑。数据线连接着那支救命的录音笔。屏幕上,进度条缓慢地、固执地向前爬行。每跳动一格,都像在敲击着我的神经。
终于,“滴”的一声轻响。文件传输完毕。
屏幕上,音频文件的波形图剧烈地上下起伏,如同我此刻狂跳的心脏。我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嘶嘶……嘶嘶……磁带特有的底噪率先涌出。
接着,是我自己那刻意压低的、因为恐惧而微微变调的声音:“眉水村异常记录。时间:五月一日下午。地点:金茂家西厢房。疑点:一、金母行为诡异,丈量腰围,询问生辰(阴历七月十五午时),称‘好时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钥匙,重新打开了那扇通往噩梦的大门。金母枯手冰冷的触感,金茂那闪烁的眼神,祠堂猩红的“囍”字,梁上少年关节反折的咔吧声,猴王面具掀开瞬间的狰狞……画面伴随着声音,在脑海里疯狂闪回,清晰得令人窒息。
耳机里,录音笔忠实地播放到了最关键的部分——祠堂里那段决定性的对峙,村主任金德贵贪婪油滑的方言,如同毒蛇吐信:
“……县里管账的小刘,那是我亲外甥女婿!账目做得漂漂亮亮……大头肯定先紧着咱们村……剩下的,咱们老兄弟几个分分……上回那个省里来的愣头青记者……处理干净了……他那个包,还有相机,都供在神君座下了……”
“轰——!!!”
耳机里猛地炸开一片混乱的巨响!桌椅翻倒的碰撞声,村民愤怒的咆哮和哭喊声,金茂父亲(面具人)那撕心裂肺的“拦住她!”的嘶吼,还有我撞破木窗时那刺耳的碎裂声!最后,是巨大的落水声,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片混沌水流声……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死寂。
招待所房间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单调的嗡嗡声,还有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我猛地摘下耳机,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后背紧紧抵着冰冷僵硬的塑料椅背,冷汗再次浸透了刚换上的干燥衣物。
供桌……神君座下……那个省里记者的包和相机……
金茂!那张总是带着憨厚笑容的圆胖脸孔,此刻在脑海里浮现,只剩下令人作呕的虚伪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坐在我对面的工位上,吃着外卖,抱怨着工作,时不时憨厚地对我笑笑,递过来一块饼干……而暗地里,他抽屉里锁着的,是那些被他和他父亲“处理干净”的无辜者的遗物?是等待下一个“祭品”的档案?他递给我的每一份零食,是否都带着血的味道?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冲进狭小污浊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不知过了多久,干呕的痉挛才慢慢平息。我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站起来,双腿虚软。镜子里的脸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只有眼底深处,一点冰冷的火焰在疯狂燃烧。
我踉跄着走回电脑前。屏幕幽幽的光映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颤抖的手指重新放上键盘,冰冷而坚定地敲击起来。文档标题在惨白的光标下显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冰凿刻出来的:
【眉水村调查手记(绝密)——活人祭、猴戏傀儡与消失的记者们】
指尖在键盘上方悬停,如同冰冷的刀锋。屏幕幽幽的白光映亮我毫无血色的脸,也映亮文档标题那几个冰冷的黑字。键盘敲击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哒、哒、哒……像一柄小锤,敲打着凝滞的空气,也敲打着我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屏幕上,文字一行行浮现,冰冷、客观、抽离,如同法医的解剖报告,将眉水村那层用“古老民俗”伪装的腐烂皮囊,一层层剥开,露出下面森森的白骨和蠕动的蛆虫。金母那诡异的丈量,脚踝上的红绳,祠堂猩红的“囍”字与扭曲的“猴戏”少年,村主任贪婪的录音……所有的细节,所有的证据链,连同那支老式录音笔里导出的原始音频文件,都被我一丝不苟地整理、压缩、加密。
鼠标指针悬停在那个熟悉的邮箱地址上——“深度调查组-王莉主编收”。王莉那张涂着鲜红豆蔻、带着职业化假笑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咖啡渍晕染的转正申请……她最后那句冰冷的“能不能留下,看你这次的本事了”……
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不是犹豫,而是一种冰冷的确认。确认这条用命换来的信息,将投向何方,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咔嗒。
一声轻响。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跳了出来,像一个无声的句号。
几乎就在邮件发送成功的下一秒,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嗡嗡的震动在桌面上疯狂旋转,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虫子。
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
归属地:滇西。
嗡——嗡——嗡——
震动声执着地响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无比刺耳,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屏幕上那串冰冷的数字,像一条盘踞的毒蛇,无声地吐着信子。
我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它响到自动挂断。
屏幕暗下去。几秒钟的死寂。
嗡——嗡——嗡——
同一个号码,再次疯狂地亮起,震动!一次比一次更急促,更疯狂,仿佛带着电话那头极致的恐慌和暴怒。
我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个跳跃的屏幕,而是拿起桌上另一件东西。
一个沾着干涸泥点、边缘磨损的蓝色工牌。塑料壳有些开裂,里面的卡片上,一张圆胖的、带着标志性憨厚笑容的脸清晰可见——金茂。杂志社摄影记者,工号:0705。
这是我跳河前,混乱中从他家厢房的破木桌上顺手抓到的。当时只是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抓住一个“证据”。
现在,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冰冷的塑料壳下,金茂那张脸的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无比诡异和讽刺。
震动声终于停了。房间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我自己缓慢而沉重的呼吸。
我低下头,看着掌心的工牌。指尖拂过照片上那张憨厚的脸,冰冷而缓慢。
然后,我拿起手机。冰冷的摄像头对准了掌心的工牌,还有工牌上金茂那张凝固的笑脸。按下快门。
咔嚓。
轻微的电子音效。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工牌上金茂的笑容被定格得更加清晰,甚至有些刺眼。
我点开手机相册,看着那张新鲜出炉的照片。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微信,找到那个名为“都市奇谭”的投稿邮箱——一个以挖掘都市隐秘、民间怪谈著称的自媒体平台,流量巨大,背景成谜。
编辑。上传照片。在正文框里,缓缓敲入一行字:
“独家线索提供:关于眉水村‘猴戏’与‘消失的新娘’,我知道下一个是谁。@金茂,你的工牌落下了。”
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方。
窗外的城市霓虹依旧璀璨,变幻的光透过劣质的窗帘缝隙流淌进来,在我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那光芒喧嚣而冷漠,是无数人沉浮其间的巨大舞台。
我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穿透了遥远的距离,落在那片被黑色山崖吞噬的阴影之地。冰冷的火焰在眼底深处无声地燃烧,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指尖落下。
发送。
屏幕微光映亮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金主编,”我对着虚空,对着这座庞大而冷漠的城市,也对着那个在深山里歇斯底里的男人,无声地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独家’……才刚刚开始。”
“我会让他们看见的。”
小说《惊悚十二村》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