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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正堂之内,气氛凝重如铁,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噗通”一声闷响。

萧天佑竟是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他抬起头,面容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恳切,目光灼灼地望着高坐之上的靖王。

“父王!”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长姑母与各位叔伯所言,虽是情急,却也是为了我靖王府的百年基业着想。大哥如今……如今昏迷不醒,王府不可一日无主,宗族不可一日无继。天佑不才,愿为父王分忧,为王府尽责,担起这世子之位,守护我萧氏一族的荣耀!”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冠冕堂皇。

凤栖梧冷眼旁观,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讥诮。瞧瞧,这话说得多漂亮,将那昭然若揭的野心,包裹在了“为父分忧”、“为族尽责”的华丽外衣之下。他不是在争夺,而是在“承担”,仿佛这世子之位不是泼天的富贵,而是一副沉重到无人愿扛的担子,唯有他,孝心可嘉,挺身而出。

靖王萧成的面色愈发沉郁,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次子,手掌在看不见的袖袍下,已然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露出他内心极度的挣扎与痛楚。

嫡子尚在病榻,生死未卜,这群所谓的亲人,便已迫不及待地要为他选好继承者,分割他的一切。而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此刻正跪在面前,用最孝顺的姿态,说着最残忍的话。

他何尝不痛?那也是他的骨肉!

然而,他是一府之主,是手握兵权的靖王。他不能只凭父子之情行事。他环视一周,长公主得意的嘴角,宗亲长老们期盼的眼神,还有那些旁支族人闪烁的目光,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大势所趋,他明白这四个字的分量。

良久,靖王那沉如磐石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天佑,你先起来。”

他没有看萧天佑,目光转向了众人,威严依旧:“更换世子,乃是国之大事,非本王一人可决。此事干系重大,必须依祖制上报宗人府,再由宗人府呈请圣上裁决。在宗人府与皇上的旨意下来之前,此事,暂且搁置。”

这番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完全回绝。他将皮球踢给了宗人府和皇帝,这是眼下唯一能拖延时间,又能堵住悠悠众口的办法。

长公主萧茗等人闻言,虽有些不甘,却也无话可说。靖王说的是正理,他们再急,也不敢逾越了规矩,去质疑皇权。

“既然王爷已有定夺,我等便静候佳音了。”一位宗亲长老抚着胡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都散了吧。”靖王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辞。萧天佑从地上爬起,临走前,还颇有深意地望了凤栖梧一眼,那眼神里,既有示威,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凤栖梧视若无睹,只是安静地搀扶着身躯微微颤抖的王妃。

待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尽,偌大的正堂只剩下他们三人时,靖王才缓缓开口:“王妃,栖梧,随本王到书房来。”

……

靖王的书房与陌尘院的清雅不同,处处透着一股武将的沉稳与肃杀之气。墙上悬挂的不是名家字画,而是一张巨大的边防堪舆图,旁边还挂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杂着经年累月的书卷墨气。

下人奉上茶后,便被靖王挥手屏退。

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靖王身上那股迫人的威势仿佛瞬间卸下,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妻子,眼中满是愧疚与痛惜。

“雅宁,对不起。”他走上前,轻轻握住卫雅宁冰凉的手,“是本王无能,保不住……保不住我们儿子的位置。”

一句话,让卫雅宁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

“王爷,这不怪你。”她哽咽着,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滚落,“我只是……只是心寒。陌尘待他们何曾有过半分亏欠?他领着族中子弟建功立业,为他们谋前程,可如今……他才倒下多久,这些人就一个个露出了豺狼的嘴脸,连多等一日都不愿意。人心……怎么可以凉薄至此?”

她的哭诉,字字泣血,道尽了一个母亲的悲怆与绝望。

靖王无言以对,唯有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是啊,人心凉薄。他征战沙场半生,见惯了生死,却还是被这亲族之间的冷漠刺得心口生疼。利益二字,足以让血脉亲情变得比纸还薄。

许久,待卫雅宁的情绪稍稍平复,靖王才松开她,目光转向了一旁静立的凤栖梧。

“栖梧。”他的声音恢复了几分镇定,却多了一丝郑重,“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陌尘的世子之位,怕是……十有八九保不住了。”

他看着这个儿媳,从她嫁入王府至今,虽时日尚短,却屡屡让他刮目相看。她不像传闻中那般怯懦,反而沉静、聪慧,有着远超同龄人的通透与坚韧。尤其是在陌尘的病情上,她指出的药方疑点,连太医都为之侧目。

“一旦世子易主,你和陌尘日后的处境,将会十分艰难。本王与王妃尚在,还能护你们一二。可我们……终究有老去的一天。”靖王的话语里,饱含着一个父亲深沉的忧虑与长远的谋划。

“今日,本王将你留下,便是要为你和陌尘,安排一条后路。”

说着,他从书案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紫檀木匣。

他将木匣打开,推到凤栖梧面前。

匣内,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叠厚厚的契书,以及一枚通体赤红、温润如玉的指环。那指环上,雕刻着一艘乘风破浪的宝船图样,在烛光下流转着火焰般的光泽。

“这是王妃当年嫁入王府时,她娘家陪嫁的产业之一,一家远洋商行。”靖王指着那些契书,沉声说道,“这家商行独立于王府公中之外,由王妃的亲信执掌,这么多年来,从未动用。它不属于靖王府,只属于王妃个人。如今,本王与王妃商议过后,决定将它全权交给你。”

他拿起那枚火玉指环,郑重地递给凤栖梧:“这是‘沧澜号’的最高信物,见此环如见主。从今日起,你就是这家商行唯一的主人。有它在手,你便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日后无论时局如何变幻,你和陌尘,都能衣食无忧,活得有尊严。”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凤栖梧心中巨震,她没想到靖王竟有如此深远的考量和这般大的手笔。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补偿,而是一份足以让她在任何地方都能立足的惊天财富和权柄。

她没有推辞,也没有过多的客套。她知道,这副担子有多重,这份信任有多珍贵。她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了那枚尚带着余温的火玉指环。

“多谢父王,母妃。”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儿媳,定不负所托。”

将指环稳稳戴在指上,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凤栖梧抬起眼,清亮的眸子直视着靖王。她顺势握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缓缓躬身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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