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棉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比心跳还急。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老管家房里的咳嗽声越来越清晰,混着苏昭容带着哭腔的“阿轩”,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到了!”小家丁突然刹住脚,差点撞进陈砚怀里。
灯笼的光撞在院门上,照见半开的木门上新鲜的踹痕,木屑还挂在门框上,像被野兽啃过的骨头。
陈砚一步跨进去。
雪粒子糊在睫毛上,他看见老管家佝偻着背缩在炕角,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攥着块铜锁,锁头在他胸口蹭出红痕。
林子轩单膝压在炕沿,青布棉袍下摆沾着雪水,正掰老管家的手指,指节泛着青白:“交出来!
当年苏老爷说这锁能开密库,你藏了三年——“
“林公子!”老管家咳得直颤,浑浊的眼珠里泛着泪,“老爷临终只说钥匙要等小姐及笄……您这是要毁了苏家啊!”
苏昭容站在门槛边,绣着并蒂莲的斗篷被风掀起一角,她伸手想去拉林子轩的胳膊,又停在半空:“阿轩,你从前最懂规矩的……”
林子轩突然抬头。
眉骨那道疤被雪水浸得发亮,像条狰狞的蜈蚣。
他盯着苏昭容,喉结动了动,声音却比雪还冷:“规矩?
当年我爹替苏家挡灾被流寇砍死时,苏老爷怎么不讲规矩?
我跪在灵堂求他收留,他说‘林家只剩个小崽子,养着也是累赘’——“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怕我分走绣坊的红利!
怕我和昭容……“
陈砚的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林子轩触发隐藏记忆:三年前苏老爷拒绝收养林家家眷,导致其流落街头】。
他这才明白,林子轩的恨不是无根之萍——当年苏老爷或许存了商人的算计,却没料到养出个反噬的狼。
“松手!”林子轩猛地拽老管家的手腕。
老管家吃痛,铜锁“当啷”掉在炕上。
陈砚看见锁身刻着缠枝莲纹,和祠堂里苏怀山那串钥匙的纹路严丝合缝——果然是密库的锁!
苏昭容终于扑过来,想抢回铜锁,却被林子轩一把推开。
她撞在炕桌上,茶盏“哗啦”碎了,瓷片划破手背,血珠滴在雪地上,像开了朵小红花。
“昭容!”陈砚的灯笼“啪”地砸在地上,火苗窜起半尺高。
他冲过去把苏昭容护在身后,能感觉到她发顶的温度,还有她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在抖。
林子轩盯着陈砚,像头被踩了尾巴的狼:“你算什么东西?
痴傻赘婿也配管苏家的事?“他从怀里摸出把匕首,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今天这锁我要定了——要么老东西交出来,要么……“
老管家突然扑过来,用身子护住炕上的铜锁:“要锁先踩过我这把老骨头!
小姐,您快带姑爷走……“
陈砚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记忆里那个在大牢墙上划绣谱的少年,想起张狗子靴筒里淬毒的刀片,更想起系统任务里“护妻”两个字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反手握住苏昭容的手,把她往身后又带了半步,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子轩兄,你要的不是锁。”
林子轩的匕首顿在半空。
“你要的是当年苏老爷欠你的公道。”陈砚盯着他眉骨的疤,“但你拿了这锁,打开密库又如何?
里面的绣谱、银钱,能让你爹活过来吗?
能让你当年冻在破庙里的夜变暖吗?“
林子轩的手抖了。
匕首当啷掉在地上,砸在陈砚脚边。
他突然蹲下来,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起伏:“你怎么知道……我在破庙里烧过林氏的族谱……我娘咳血的时候,连口热粥都喝不上……”
苏昭容的眼泪砸在陈砚后背上。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蹲下来碰了碰林子轩的肩膀:“阿轩,我娘临终前留了封信给你……在祠堂的暗格里,我……我一直没敢拿。”
林子轩猛地抬头,眼里全是血丝:“真的?”
陈砚看着雪地里那把匕首,又看了看老管家怀里的铜锁。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触发支线任务:化解林苏旧怨,奖励商道入门手册】。
他弯腰捡起灯笼,火苗重新照亮众人的脸——老管家的白发沾着雪,苏昭容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林子轩的疤在火光里不再青黑,倒像道正在结痂的伤口。
“去祠堂吧。”陈砚把灯笼递给苏昭容,“有些事,总要见了光才好。”
林子轩盯着他,突然笑了:“你这赘婿,倒比苏家那些人明白。”他弯腰捡起铜锁,却没往怀里揣,反而递给老管家:“您收着吧。
我……我想先看看那封信。“
老管家颤抖着接过锁,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话。
雪还在下,却没刚才那么急了。
陈砚看着林子轩跟着苏昭容往祠堂走的背影,袖中护妻令的温度慢慢散了,换成另一种热——是终于触到真相的烫。
他蹲下来帮老管家捡地上的茶盏碎片,听见老人轻声说:“姑爷,您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陈砚抬头笑了,涎水却没像往日那样流下来。
他说:“有些账,该算清了。”
远处传来祠堂木门打开的吱呀声。
陈砚望着那点暖黄的光,摸了摸袖中系统奖励的商道手册,心里有团火慢慢烧起来——林子轩的恨,苏怀山的算计,苏家密库里的秘密……所有线头都在他手里,现在,该织张网了。
陈砚的棉靴碾过雪地上凝结的冰碴,脆响在寂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林子轩眉骨处那道暗红的疤,那疤随着对方喉结的滚动微微起伏,像条被惊醒的毒蛇。
“三年前的冬月廿三。”林子轩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青石板。
他蹲在炕沿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砖缝里的积雪,“我爹带着苏家三十车绣品走茶马古道,半道上遇着山匪。
他把绣品藏进悬崖洞,自己引开追兵——“他猛地抬头,眼尾泛红,”等我和娘找到他时,他胸口插着三支箭,手里还攥着半块苏家的护商牌。“
老管家的枯手突然抖起来,茶盏里剩的半杯冷茶泼在青布裤脚上,晕开团灰扑扑的渍。
陈砚注意到老人喉结动了三动,最终只是攥紧了怀里的铜锁,指节泛白如骨。
“苏老爷在灵堂烧纸钱。”林子轩的笑声像碎瓷片,“我跪在蒲团上给他磕头,额头撞得生疼。
我说’林叔没了,我娘咳血,妹妹才七岁‘,他把纸灰往我脸上一撒,说’林家的债,拿命抵了便两清‘。“他突然扯下脖子里的银锁,链子崩断的瞬间划破锁骨,”这是我娘的陪嫁,换了半袋米;妹妹的拨浪鼓换了副药——“他盯着掌心那枚发黑的银锁,声音轻得像雪,”我妹妹没熬过腊月。“
陈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系统面板在脑海里浮起淡金色光纹,【支线任务:化解林苏旧怨】的进度条从30%跳到了52%。
他望着林子轩冻得发青的指尖,突然想起前世在程序员群里看过的帖子——被霸凌的孩子,连哭都要挑没人的巷子。
“所以你偷了账房的地契。”陈砚突然说。
林子轩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老管家的茶杯“咔”地裂开条缝,茶水顺着指缝往下淌:“那夜我守夜,见林公子在账房窗下转了三圈……”
“我要证明苏家欠我的。”林子轩扯松领口,露出锁骨处暗红的抓痕,“他们说我爹贪了三成利润,可茶马古道的商队都知道,那年雪灾,三十车绣品冻坏了十二车——”他突然攥住陈砚的手腕,力道大得发疼,“你说,我拿密库的锁有错吗?
那里面的银钱,该有我林家一份!“
陈砚任他攥着,感受那股近乎癫狂的热度。
他想起系统奖励的《商道入门手册》里写着:“商战的本质,是算清人心的账。”此刻林子轩掌心的温度,比账本上的数字烫得多。
“你没错。”陈砚的声音像块浸了温水的布,裹住那团烧得正旺的火,“但苏老爷也没错——那年苏家刚接下皇宫的春绸订单,若承认绣品损毁,整个江南丝商的信誉都要塌。”他轻轻抽回手,指向老管家怀里的铜锁,“可密库里的,不只是银钱。”
老管家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低头盯着铜锁上的缠枝莲纹,突然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老爷临终前说,这锁要等小姐及笄……他说林家的血,该用绣谱偿。”
“绣谱?”林子轩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什么绣谱?”
“《百鸟朝凤图》残卷。”老管家的声音发颤,“当年林老爷救过绣娘孙阿婆,她临终前把宫里流出来的绣谱给了林老爷。
后来……后来老爷怕绣谱惹祸,便锁进了密库。“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陈砚望着林子轩瞬间失焦的眼神,知道那团火开始变弱了——人最狠的恨,往往是因为求而不得;若发现求错了方向,反而会慌。
“昭容去祠堂拿的信,该是孙阿婆的手书。”陈砚从袖中摸出块帕子,递给林子轩,“你娘咳血那天,是不是喝了带川贝的梨汤?
是苏夫人让厨房送的。“他看见林子轩的手指在帕子上蜷了又伸,”有些账,不是银钱能算清的。“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踩碎积雪的声音像擂鼓。
陈砚转头望去,只见苏昭容的月白斗篷在雪幕里翻卷,发间的珍珠簪子撞在门框上,叮铃作响。
她的眼底泛着水光,却抿着唇,脚步稳得像块压舱石。
林子轩猛地站起来,撞得炕桌直晃。
老管家怀里的铜锁“当啷”掉在地上,滚到苏昭容脚边。
她低头看了眼,又抬头望向林子轩,睫毛上沾的雪粒在灯笼光里闪着微光:“阿轩,那封信……”
陈砚退后半步,让暖黄的灯光裹住那两人。
系统提示音轻得像片雪:【支线任务进度:78%】。
他弯腰捡起铜锁,指尖触到锁身的温度——是老管家捂了三年的暖,是林子轩恨了三年的烫,也是苏昭容藏了三年的软。
雪还在下,可陈砚知道,有些冰,该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