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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廊深处那湿重粘滞的鬼步和飘忽拦路的白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在林晚意的心头。祠堂方向那声镇压一切的沉闷巨响,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慰,反而将这座霍府的邪异本质揭示得更加赤裸裸——它有自己的规则,有黑暗的守卫,还有那深藏在祠堂深处、掌控着生杀予夺的未知力量。

林晚意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手肘和膝盖火辣辣的疼痛抵不过心脏狂跳带来的窒息感。她背靠着冰冷的廊柱,急促地喘息着,目光如同受惊的野兽,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祠堂之行在刚才那惊魂一刻后,风险陡然倍增,如同主动踏入巨兽的血盆大口。

不能去祠堂!至少现在不能!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混乱的脑海——霍启年的松涛斋!那个弥漫着药气、死气和绝望的华丽囚笼!霍启年讳莫如深,被恐惧彻底击垮,但正因如此,他或许……是唯一一个未被老夫人或风水先生完全掌控的薄弱环节!他那里,会不会藏着什么被遗忘的、或者连他自己都恐惧的线索?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风险,但比起祠堂那深不可测的恐怖,松涛斋似乎成了唯一可选的突破口!林晚意不再犹豫,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和身上的疼痛,辨明方向,再次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朝着松涛斋的方向潜行而去。

白昼的松涛斋已足够阴森,夜色下的它更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浓密的松柏在夜风中摇晃,发出沉闷的呜咽,投下的阴影浓重如墨,将庭院彻底吞噬。守门的两个家丁如同石雕般矗立在门廊的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早已与这死寂融为一体。

林晚意没有试图从正门进入。她绕到庭院侧面一处高大的院墙下。这里紧邻着一片荒废的小花圃,几丛枯死的花枝在风中瑟瑟发抖。院墙很高,但对于被逼到绝境的人来说,并非不可逾越。她咬牙忍着手肘的疼痛,费力地搬来几块废弃的石墩垫脚,又攀扯着墙壁上湿滑的藤蔓,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狼狈地翻过了那堵冰冷的围墙,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松涛斋死寂的庭院内。

浓烈的药味、线香的灰烬味和那股类似金属在地下长久埋藏后的冰冷沉滞气息,比白天更加浓郁刺鼻。主屋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低垂,透不出一丝光亮。只有靠近内室方向的窗棂缝隙里,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如豆般的油灯光晕。

林晚意屏住呼吸,如同狸猫般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靠近主屋。她绕到侧面一扇紧闭的支摘窗下,侧耳倾听。屋内一片死寂,只有霍启年那如同破旧风箱般艰难而微弱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证明着里面还有一息尚存的活物。

守夜的仆人呢?林晚意心中疑惑。白天那个老仆似乎并不在内室守夜。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推了推那扇支摘窗。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窗棂竟然没有从里面闩死!被她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药味混合着老人身上浓重的衰败气息,瞬间涌了出来!林晚意强忍着作呕的冲动,透过狭窄的缝隙向内望去。

油灯如豆,光线极其昏暗。只能勉强看到内室模糊的轮廓。霍启年枯瘦的身影依旧瘫在巨大的拔步床上,锦帐低垂,只露出他一只枯槁如鸡爪的手,无力地搭在锦被外。床边的小几上,放着那个熟悉的青瓷药瓶和空了的药碗。

林晚意的目光飞快地在室内扫视。梳妆台、衣柜、多宝格……都是些寻常物事,蒙着厚厚的灰尘,透着一种被长久遗忘的衰败。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靠墙摆放的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

书案上堆满了散乱的账册、卷宗,还有几件落满灰尘的文房用品。但吸引林晚意目光的,是书案靠墙一侧,摆放着一个半尺见方的、通体乌沉沉的……木匣!

那木匣的材质、大小、甚至散发出的那股冰冷沉滞的气息,都让她瞬间联想到了袖袋里那个冰冷的乌木小匣,以及栖梧苑怪石孔洞里那点乌黑的木牌反光!

乌木!又是乌木!

林晚意的心跳骤然加速!霍启年的书房里,竟然也有一个乌木匣子!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她不再犹豫,轻轻推开窗户,翻身钻了进去。动作轻盈,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屋内浓重的气息让她一阵眩晕,她强撑着,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案前。

近距离之下,那个乌木匣子更显不凡。匣体没有任何雕花装饰,光滑如镜,只在匣盖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色泽更加深邃幽暗的黑色石头,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的光线。那股冰冷沉滞的气息,正是从这匣子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林晚意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匣盖边缘。

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触碰寒冰!比袖袋里那个小匣更加阴寒!

她试着掀动匣盖。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锁死。

怎么办?林晚意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案一角一个不起眼的黄铜镇纸上。她拿起镇纸,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她将镇纸尖端对准乌木匣盖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缝隙,用力撬动!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匣盖边缘似乎松动了一丝!

林晚意心头一喜,更加用力!

“咔!咔!”

又是几声细微的脆响!匣盖的边缘被撬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更加浓烈的冰冷金属气息和一种……极其淡薄的、类似陈年血迹干涸后的铁锈腥气,从缝隙中幽幽飘散出来!

林晚意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放下镇纸,用指甲抠住缝隙边缘,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上一掀!

“啪嗒!”

乌木匣盖应声而开!

匣内空间不大,铺着一层深紫色的绒布。绒布上,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三根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银针!针尖极其锐利,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一点令人心悸的蓝芒!针尾似乎还缠绕着几缕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丝线?如同凝固干涸的血丝!

右边,则是一张折叠起来的、颜色暗黄、边缘已经有些毛糙的……纸符?符纸本身似乎并无特异,但上面用极其浓稠、仿佛尚未完全干透的暗红色朱砂,画着一个扭曲盘绕、充满邪异气息的符咒!那符咒的线条与栖梧苑怪石石壁上刻画的符号,在扭曲的“感觉”上,竟有几分惊人的神似!只是更加繁复,更加阴森!

林晚意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头顶浇到脚底!她死死地盯着匣内那三根幽蓝带血的银针和那张邪异的血符!

银针!带血的银针!她瞬间想起第二位主母的死状——素来康健,却在一个寻常冬夜骤然高烧不退,口吐黑血,三日暴毙!这症状……像不像是……中了某种阴邪的毒咒?!

还有那血符!那与怪石邪符同源的扭曲线条!这分明是某种邪恶风水术的媒介!是诅咒的载体!

霍启年!他书房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是那个风水先生给他的?还是……他自己也参与其中?!他那被恐惧击垮的麻木,难道不仅仅是恐惧,还有……无法摆脱的罪孽?!

巨大的疑窦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林晚意的心脏!这乌木秘匣里的东西,将霍启年的“讳莫如深”染上了更加浓重、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影!他到底知道多少?扮演了什么角色?!

就在这时!

“咳……咳咳……”

内室珠帘后,突然传来霍启年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咳嗽声带着一种濒死的挣扎,在死寂的房间里骤然炸响!

林晚意浑身剧震!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她猛地合上乌木匣盖!那“啪嗒”一声轻响,在霍启年剧烈的咳嗽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却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开!

来不及细想!她飞快地将乌木匣子塞回原位,尽量恢复原状。同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书案上散落的一张空白宣纸,脑中灵光一闪!她迅速抓起那张纸,将刚才看到的血符上那个扭曲邪异的符号,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和被逼出来的狠劲,飞快地、依葫芦画瓢地临摹了下来!虽然笔触颤抖,形似而神难具,但那扭曲盘绕的核心特征却清晰无比!

刚将临摹的符纸胡乱塞进袖袋!

“谁……谁在外面?!”珠帘后,传来霍启年那沙哑虚弱、却带着巨大惊疑和恐惧的声音!伴随着更加剧烈的咳嗽和挣扎的声响!

脚步声!是那个老仆!他听到动静进来了!

林晚意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扇敞开的支摘窗!用尽全身力气翻了出去!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借着庭院浓重的阴影,如同受惊的兔子,朝着来时的院墙方向发足狂奔!

身后,松涛斋内传来老仆惊疑的呼喊和霍启年更加惊恐、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呓语:“……匣子……我的匣子……不能动……不能动啊……报应……报应来了……嗬嗬……”

林晚意手脚并用地翻过院墙,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她顾不上疼痛,爬起来,朝着栖梧苑的方向没命地狂奔!夜风在耳边呼啸,如同无数亡魂的尖啸!袖袋里那张临摹的邪符纸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她的手臂,散发着冰冷而邪恶的气息!

书房秘匣,引出的不仅是疑窦,更是一道通往更深、更黑暗血腥真相的裂口!而霍启年最后那惊恐的呓语,如同一个冰冷的诅咒,紧紧追随着她狂奔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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