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居里,三四个大夫鱼贯而出。
低低几声咳嗽,容宁黛坐在床头,懒懒一抬眼。
开口便是温柔亲和却又不容质疑的威严。
“都下去,让柔儿好好歇息,桃桃,去煎药。”
容宁黛身子比一般的女子要纤细得多,白皙的面色总带着一丝脆弱的病气。
微侧着头,可即便她只是柔柔弱弱的坐在那里,却总带着上位者的杀伐果断。
让站在她面前的人都不觉矮了半截儿。
“是。”
桃桃带着伺候在屋子里的嬷嬷和婢女退下。
安静的关上门,各自忙各自的去。
容宁黛眼皮一抬,听着暗门后的反复的脚步声,拈了一颗核桃砸向暗门。
不过眨眼之间,时廷之就大步进来。
“怎么样了?柔儿无碍吧?”
容宁黛还没开口,忽听容晚柔一声可怜兮兮的“姐姐救我!”
让她无暇搭理时廷之,像抱小猫一样搂着容晚柔。
眼角略带责备的一抬,如三月柳枝的嗓音微冷。
“她自小被苛待,又长于后宅,你何苦吓她?”
柔声安抚几句,见容晚柔又睡了过去,拧着的眉却不曾松开。
对于这个庶妹,从初遇至今,她欠她良多。
更何况容晚柔自从被接回容府以来,就跟她一起,异常的依赖她,对于她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容宁黛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摇了摇头。
柔儿的冷静内敛、杀伐果断是她手把手教的。
所以她从不担心容晚柔压不住府中颇有资历的嬷嬷、媳妇儿们。
可在她眼中,容晚柔却还如当初那个在庄子可怜兮兮快要被冻死的小女孩儿。
即便是容府的小猫儿都比她康健得多。
“她跟着我这些年,虽然学得不少,可根本没见过这样的血腥。”
容宁黛一边说着,捧着暖手炉,坐到一边的暖阁,将位子让了出来。
时廷之靴底重重碾过地面,衣摆在床边一顿。
微冷的气息拂过容晚柔鬓角的发丝。
这才一撩衣摆坐在床边,宽厚的大掌包住她微凉的手。
感到她无意识的挣了挣,又握得更紧。
“她既然是我的女人,这些我也不想隐瞒。何况若不告诉她,以柔儿的心肠,万一被他们用作刀刺向你我,又让殿下如何自处?”
容宁黛听着,捧着暖手炉的指尖一顿,看向窗外。
深冬已至,连这窗景也失了颜色。
“那五儿仗着年纪小,让柔儿软了心肠,谁知会不会混到柔儿身边?”
一想到宫中细作居然让柔儿动了恻隐之心,时廷之心头就是一阵发寒。
容宁黛略一思索,惊愕道:“莫不是你想告诉她?”
时廷之看了容宁黛一眼,点了点头。
“柔儿她一直愧对于你,觉得自己抢了你的男人,我亦不想她有负担。”
一想到她每每梦中的呓语,时廷之瞳孔紧缩,唇角绷得更紧。
“不过如今看来,还是不要牵扯到她。”
时廷之一顿,又看向容宁黛,“殿下的意思是,你也不要牵扯进来。”
容宁黛眉梢轻挑,却也没有回应。
只是看着自己的暖手炉,沉默不语。
“答应我一件事可好?”时廷之想了想,再度开口。
容宁黛抬眼,眼底的复杂尽数按下,“关于柔儿的?”
时廷之目光一沉,重重点了点头。
“若有一天容儿想离开我,你……帮我留一留。”
哦?
容宁黛眉间一挑,忍不住轻笑一声。
想不到狠厉决然的时大将军居然是个情种?
哼!一点都不像那人,美人环绕,摘尽百花。
容宁黛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人离开,只吩咐桃桃一人近身伺候。
“将军,这是小厨房熬的细粥,很是清淡的养胃。”
时廷之坐在床头,让容晚柔靠在自己怀中。
目光自手上的书册移开,挥了挥手,“下去吧,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常年伺候容晚柔,没有什么是桃桃不知道的。
包括她家姑娘和将军的事。
只是姑娘每每与将军一起,总不愿让人伺候,也许是羞于见人吧?
桃桃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抿唇不语。
容晚柔身上的热烫一直未退去,人也一直睡睡醒醒。
时廷之哄着迷迷糊糊的容晚柔喝了几口细粥。
又舀了勺药汁递到她嘴边,可容晚柔无论如何都不肯喝下。
“真倔!”
时廷之轻哼一声,将药碗放到一旁。
修长的指顺着她的脸庞滑下,一寸寸抚过她颈间精致的线条。
指尖掠过她喉间,极坏的重重一揉。
容晚柔剧烈的咳嗽两声,一瞬间面上更红。
“大夫说只要出汗就好,也不一定要喝药。”
抚上她寝衣的盘扣,转而轻轻揉了两下。
“不若,咱们出出汗可好?”
容晚柔呜咽一声,眼皮动了动,却仍是未醒。
只是皱着眉,无意识的抓住他腰间的青玉青鸾佩。
时廷之轻笑一声,再次将药喂给她。
这一次,倒是顺利得多。
喂完整整一碗药,这才衣不解带的搂着她睡下。
“唔,冷……”
拥着怀中暖呼呼的身子,时廷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这屋中烧着地龙不说,还加了两盆炭火,居然还冷?!
“麻烦鬼!”
摇了摇头,却只好将容晚柔往自己怀中搂了搂,用自己的体温暖着。
顺便又加了一床被子。
半夜,灯光如豆,怀中的人动了动。
几乎是刚动一下,时廷之就醒了。
“柔儿?”
微哑的嗓音带着睡意,却在第一时间搂紧了她。
容晚柔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廷之的面庞逐渐清晰。
瞬间,水牢里的血腥之气似乎一瞬间又涌了上来。
容晚柔脸色一白,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不断滚动着。
使劲儿推了一把时廷之,趴在床边将胃里的一点儿东西都吐了出来。
“柔儿!”
时廷之脸色难看,却仍小心的护着。
干呕了好一会儿,实在吐不出什么东西,容晚柔这才喘了几口气。
“还想吐吗?”
容晚柔看了眼时廷之,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可自己却被紧紧箍住,只好摇了摇头。
“桃桃,进来收拾。”
时廷之拿着一杯温顺,给容晚柔漱口。
睡在耳室的桃桃不敢睡得太死,立刻披着衣服进来。
将铜盆端了出去,又重新端了一份细粥和熬好的药。
容晚柔脸色稍微好了些,喝了半碗粥。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却十分抗拒。
“乖,把药喝了。”
时廷之仍有些生疏的舀起一勺药,递到她唇边。
容晚柔难得任性的皱了皱眉,“我已经好了,不必再喝。”
“那怎么行?”
时廷之不悦的拧起眉,沉声道:“大夫交代了,这药得足足喝满五日才行,何况你刚才又吐了。”
容晚柔抿着唇,仍十分抗拒。
若换做平常,必定撒娇讨巧,让他顺着她。
可现在一看见时廷之就想起水牢里的事,只想躲着他。
自然也做不出小意温柔那一套。
时廷之看着容晚柔面上尽是抗拒,脸像涂了墨汁一样。
若换做平常,直接一碗药灌下去了事!
即便是灵萱闹着不肯喝药,只要他黑着脸,灵萱必定乖乖的喝个干净。
只是……
看着容晚柔小兔子一样的缩在角落,时廷之烦躁的揉揉眉心。
只能硬扯出一个比黑着脸还难看的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软和善些。
“乖柔儿,咱们得喝药。”
“不要!”
他知不知道他这样笑很恐怖!
一股拧劲儿上来,使劲儿推了他一把,让碗里的药汁也洒在了时廷之身上。
“你……”
时廷之眉间一沉,面上的笑还来不及撤回,脸上又黑了几度。
容晚柔喉间一噎,心中惴惴。
没想到自己居然弄脏了他的衣服!
不自觉如小兽般咕哝两声,死死的揪着身上的被子。
脸色苍白,不敢去看时廷之。
这人的洁癖最是厉害,被药汁弄脏了衣服,还不知要怎么大发雷霆呢!
一边担心着,却扬起脖子,大有一股慷慨赴死的样子。
时廷之鼻息一顿,抿了抿唇。
沉声道:“不过一碗药而已,有何难?我时廷之的女人,怎能连喝个药都扭扭捏捏?”
看着时廷之手上的药,容晚柔撇过头,“不做就不做!”
又不是她想做他的女人!
时廷之深深拧眉,在她惊愕的瞪视中,仰头将一整碗药喝下。
握住她的脚腕,一把拖进怀里。
在她惊呼之前,俯身,吻上了她。
苦涩的药汁一点点的渡进口中。
带着薄茧的虎口环住她的颈子,拇指一点点的按压着她的喉间。
感受到她喉间最后一次吞咽,这才微微离开她的唇。
“好苦!”
容晚柔半撑起身子咳了两声。
口中的苦涩还来不及散去,却被时廷之握住身子,吻住她唇角沾着的几滴药汁。
看着她满脸委屈,只好将通身的架子卸下,低叹一声。
“柔儿,我无意吓你,只是……”
“你故意的!就是故意的!”
做了他两年的女人,容晚柔第一次打断他的话。
不管不顾的捶打着时廷之。
“你带我去那里做什么?不就是让我乖乖的,做你的、你的……”
那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怒道:“任你予取予求!”
看着时廷之留在她腕上的红痕,好似水牢里锁着五儿的铁链,此刻正锁在自己身上。
一瞬间可怜兮兮的更加委屈。
即便被时廷之拥在怀中,可仍不管不顾的对他又踢又打。
还将他手上的药碗挥落,在地上碎成好几瓣!
末了还不解气,最后真的如小兽一般,一口咬在时廷之颈间。
在耳室休息的桃桃听到里面“哐啷”一声动静,急忙披衣下床。
站在房门前,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进。
这……
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
只看见时廷之衣袍松开,容晚柔枕在他肩窝,露出的半张脸绯红不已。
隐约间,身上的寝衣也松松垮垮的。
卧房中,传来时廷之沙哑的低笑。
“咬够了没?没够,随你咬。”
“啪”的一声,束在身上的腰带被扔在地上。
桃桃立刻转过身,捂着心口,脸上通红,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