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已经亮起来,沈庭山从光亮下走过,行进狭窄的巷子,来到后门楼梯转角,楼道声控灯随着他步伐亮起,他视线一转,瞥见楼梯口第二台阶上坐着个人。
她手边,甚至还放着个快递盒。
见他来,她缓慢站起身,却因为坐了太久,双腿发麻站不稳而整个人往前栽。
沈庭山微眯下眼,腿朝前迈,长臂稳稳接住了她。
女人洗发水的香味扑面而来。
沈庭山松开她的腰,后退,却被她抱紧。
她站在台阶上,他们俩身高差缩小,这个高度,她抱他正合适,她用了很大的力。
动作强势、蛮横,甚至有些不讲理。
她一汪雪峰,抵着他坚硬宽阔的胸膛,她的耻骨,紧贴他脐下三寸。
究竟是谁的呼吸先开始错乱,这事儿说不清。
但沈庭山外表看上去挺冷静。
他双手抄在大衣外套兜里,不碰冬遥。被冬遥这么紧密贴合的抱着,他面上依旧能冷冷清清。
实际上,现在发生的一切,也都在沈庭山意料之中。
“我刚才听见了。”怀里的女人说。
沈庭山动了动唇角,但没说话。
“你是单身。”冬遥抬起头,漂亮的眼瞳直勾勾注视他,那里头很平静,带着点笃定的意味,追问的语气却固执:“你还没打算结婚,是不是?”
沈庭山垂眸,像要望进冬遥心底。
他听见自己回答她:“是。”
得到想要的答案,冬遥弯唇笑了笑,脸颊轻轻贴上去,靠在男人冰凉的颈窝上,她说:“我也是单身。沈庭山,我后来没再和杨友臣联系过,我和他不熟。”
男人掀起眼皮,不再看她,喉间滚出句意味不明的气音,听着像笑,可他目光却是冷的。
他极慢地低头,下巴轻轻蹭过冬遥的发顶。
动作那么温柔,说出的话却残忍。
他说:“都过去了,冬遥。”
都过去了……
我们之间,恩也好,怨也好,情也好,欲也罢,在我这已经过去了。
是这个意思吗?沈庭山。
男人身上令人迷恋的清冽味道萦绕在鼻尖,钻入肺腑,冬遥脸颊紧贴沈庭山胸口,他分明与她相拥,分明离她这么近,她却觉得他仿佛远在天边。
触不到,摸不着。
沈庭山从没在冬遥面前发过火,饶是曾经她和杨友臣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分手那天,他仍对她温和相待。
他的所有情绪,对她而言,仿佛隔着一层玻璃,永远禁锢在那么一个封闭空间中。
他把所有人隔绝在他的世界外。
他对她好,施以援手,只因他的教养。
冬遥很挫败。
可她也是见过他的另一面的,在床上,他被她拉下神坛。
那时候的沈庭山,是真想弄死她。
–
这场无声的战火因为冬遥小姨夫的表弟的到来戛然而止。
沈庭山听见动静,先离开,冬遥目光深深的盯着他背影,走路时心不在焉,差点被台阶绊倒,手及时抓住栏杆,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割伤,长长的裂口穿过整个掌心。
小姨夫的表弟恰好走过来,看见了,主动关心起冬遥。
冬遥扯出一抹得当适宜的笑,说:“我没事。”
回到小姨家,冬遥借口临时加班,没吃晚饭便要离开。
小姨夫叫住她,笑嘻嘻道:“也别太拼了,该休息还是得休息,哪天有时间,你们俩一起出去玩,散散心。”
说着,将他的表弟推到冬遥面前。
表弟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
冬遥僵硬的笑笑,没应,只说叫的车快到了,她改天有时间再来。
从小姨家离开,来到昏暗的走廊。
冬遥下巴埋进围巾,转身去了隔壁。
上次来找沈庭山,是迫不得已。
这次来,是冬遥主动。
冬遥敲门敲了四五下,里头传来沈庭山清润的声音:“门没锁。”
冬遥拧住把手,推开门。
房门热气扑面而来,她一眼看见闲坐在沙发上的沈庭山。
他脱了大衣,上身只穿了件棉质白衬衫,鼻梁上一副银框眼镜,整个人,斯文,儒雅,平和。
他面前茶几上,摆着一瓶酒,一个空荡荡酒杯。
他的猫,依旧被他锁在铁笼里。
冬遥站在门口没动,沈庭山抬眸看了她一眼,笑说:“怎么不进来?”
冬遥这才有了动作。
她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
“找我有事?”男人平静开口。
冬遥心想,明知故问吧你沈庭山。
他看人多毒啊,门都给她留好了,不就料准了以她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同于在小姨家的拘谨,在沈庭山面前,冬遥可以只做她自己。
脖子上的红色围巾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冬遥抬手,三两下扯掉,随手扔在沙发上,在沈庭山旁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正要往嘴里送,一只手伸过来按下她的手腕。
以绝对的男性力量,阻止了她。
“这酒度数太高,你不能喝。”他说。
冬遥心里憋着股气,她笑了下,把酒杯搁回茶几上,摊开手掌,给他看。
沈庭山垂眸,盯着那条泛着血丝的伤疤瞧了会儿,起身去找酒精。
常年备着医疗箱,是他的习惯。
冬遥目光紧紧追随他的身影,他把东西递她面前,她不接,目光示意他来给自己消毒。
他没说话,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一直维持着递东西的姿势,沉默看她。
仿佛无声地拒绝。
冬遥倔强的和他对视。
谁也驯服不了谁。
某个瞬间,沈庭山突然收了手,将东西扔到茶几上,坐回黑色沙发中,捏起酒杯,往嘴里灌了口酒。
他不惯着她。
身旁位置塌陷一块,恰如冬遥的心。
这几天,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情绪在她脑子里相互撕扯,几乎快将她逼疯,如今,情绪被人挑开一角,她也找到了那个宣泄点。
冬遥的吻来得突然,疯狂,近乎失去理智。
她打翻了茶几上的酒杯。
酒杯炸碎在地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