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兰当真是这么想的。
这个日子，是真的没必要过下去了。
她虽然见识相当有限，也就认识那么几个字，但是至少活到了20世纪10年代的尾巴，相比于现在的人来说，倒也算得上见多识广。
这也算是一种时代的红利吧。
昨天一晚上，她反反复复地做梦，梦见的全都是上辈子的那点事儿。
不光是自己家里的，还有什么亲戚朋友的，什么电视节目上的那些人那些事。
她意识到。
靠男人的，大多到老才发现男人靠不住。
手里没给自己留后路，余额全奉献给儿孙的那些老姐妹，最后的下场没哪个比她好的。
男人靠不住，儿孙靠不住，那能靠谁呢？
靠自己吧。
自己立起来，别人才把她当回事。
所以她现在脑子里想的、期盼的，不是什么陈光辉回心转意、终于发现了她的好。
而是……
陈光辉的事儿最好赶紧闹大，让她能够拿到她应得的东西，离开这个家。
美香看着李芝兰的表情，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得溜圆：
“妈……不跟他过日子了，可是你工作给了大哥，这几年又没什么自己的钱……真的，能行吗？”
她顿了顿，眼里有水汽在酝酿。
“妈，不要因为我这样……”
傻姑娘。
她现在还以为她的改变，是因为自己呢。
李芝兰将鸡蛋饼翻了个面儿，腾出手来摸了摸闺女的头，细细地跟闺女说：
“不是因为你，其实更是因为我自己。妈想过了，是妈之前对他们太好了，好到眼里没有自己。连我自己都看不见我自己了，他们怎么会看得见呢？”
美香有点糊涂，但好像也明白了点什么。
虽然没有全都搞明白，但是……
“妈，我肯定会支持你的。”
五点半，三张热腾腾的鸡蛋饼出锅。
桂香已经把床收拾得利利索索，还把卧室里的灰给扫了。
她们三人准备吃饭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动静。
李芝兰一听就明白，陈光辉回来了。
……
陈光辉起了个大早。
或者说，他自以为自己起了个大早。
一般来说，他平时六点起床吃早饭，然后上工。
五点半回家的话，已经比他平时早不少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陈光辉想着，往家的方向溜了回去。
杂院里面，已经传来了几家人做饭的动静。
陈光辉在门口徘徊了一下，偷眼从门缝的位置往里面看了看。
院子里现在没人。
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
“吱呀——”
大门传来了一声悠长的轻响，不过在陈光辉的刻意控制之下，倒没有响到哪里去。
陈光辉没当回事。
反正这院子里的老娘们早上应该都挺忙的，肯定没空管他这点事……等等？
陈光辉一抬头，人直接傻了。
不是？什么情况？
刚刚不是还没人吗？
怎么他这一进院子，院子里那三个最爱嚼舌头的老娘们，齐刷刷地出现在院子里了？
“哟，老陈早啊。”冯冬青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很显然是刚刚掏完鸡窝，一双眼睛在陈光辉身上不住地看，“几点出去的？怎么这么早从外头回来啊？”
陈光辉心里本来就有鬼，这会儿被冯冬青一搭话，当即就有些慌了神。
“呃，刚出去、刚刚出去。”
一旁的张凤春，胳膊上搭着几件湿衣服，瞧着仿佛是要去晾衣服似的。
她平日里和李芝兰关系最好，昨天还呛了陈光辉两句。
这会儿反倒热情起来，连声问：
“老陈啊，这是去外头买东西回来了？芝兰让你买的吧。”
这话反倒是给陈光辉了个台阶下似的。
他连连应声：“是了，买东西，买东西。”
家住在院门口的吴艳梅手里提着两根新鲜的小葱，根上还带着点泥土，也把他从头看到脚，眼神让陈光辉格外不自在。
她笑眯眯道：“哎哟，我还以为这是吵了架，跑外面住了呢。”
陈光辉的表情更不自在了点，他清了清嗓子：“那哪儿能啊，我昨天跟我家老二对付了一晚，我又不是那种人，哈哈！”
他说着，一猫腰赶紧进了屋。
在他身后，张凤春偷偷啐了一口，压低了声音。
“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瞧他那样子，保准没干好事儿。”
冯冬青朝着陈光辉的方向白了一眼，小声嘀咕：
“还买东西呢。芝兰要是能让他买东西，早上美香还至于出门找他爸吗？”
吴艳梅点点头，脸上带着点鄙夷：“做贼心虚的，昨天把芝兰逼成什么样子了？依我看啊，只怕是在外面有了人，不然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老婆、闺女呢？”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这三人本来就是话多的主儿，哪怕没什么大事还要说一会子闲话。
这会儿捧上“陈光辉夜不归宿”这种大事，还是她们亲眼所见，亲耳听到，自然别提多兴奋了。
隔壁院子的方大姨过来借一勺酱油的时候，冯冬青就迎了上去。
“哎，我跟你说个事儿……那陈光辉啊……”
陈光辉尚且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夜不归宿的行径已经被最八卦，最爱传话的那一波人知道了个彻彻底底。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屋里的鸡蛋饼香气。
李芝兰母女三人，一人一个香喷喷的鸡蛋饼，还是放了小葱那种！一看就是又香又暄软！
陈光辉昨天晚上饿了一晚，在夏芳语家里，也只吃了点饼干、香肠，喝了点麦乳精，这哪里能顶壮劳力的消耗。他这会儿饿得那叫一个两眼冒金星。
这会儿瞧见香喷喷的鸡蛋饼就想要坐下来吃一顿。
可关键是，这母女三个人一人一个饼，盘子直接空了，只剩下稀粥和咸菜。
粥也只有三碗的分量。
陈光辉差点没急眼。
但是，他昨天晚上在夏芳语家里住了一晚上，回来的时候还被门口那些碎嘴老娘们撞了个正着，自己晚上没在家的事情只怕是瞒不住了。
他不敢发火，只能尴尬地在旁边瞧着母女三人吃完，别说李芝兰了，就连美香都没多给他半点眼神。
没有人招呼他吃饭。
陈光辉悻悻然地走进厨房，结果发现厨房里半点热乎的都没有。
李芝兰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都回来准备吃早饭了，不就是给她台阶的意思吗？
她倒好，给台阶都不下！！
他忍不住站在客厅里，大声道：
“李芝兰，你什么意思，我出门上工都没早饭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