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身影在林子里走走停停,而太阳的余晖也渐渐隐没下去。
在折夜阑强烈的要求下,昨天傍晚两人便继续启程,在山间一路走走停停,待得此时已经翻了好几座山。
北方的山林以灌木为主,即便是春日万物竞发之时,多数的山看起来也是光秃秃的,这就导致两人必须绕更大的圈,离大路更远一些,否则就容易被下面的人看见。
“天快黑了,咱们这么走不行……”
林析气喘吁吁,看着前面的女人,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身体素质。
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放在自己身上,恐怕已经只能让人用担架抬着了,而折夜阑这女人,虽然一路上都走得摇摇晃晃的,可却始终不曾跌倒过,即便双手被绑在身后,走起路来,也显得比林析更加从容不迫。
她回头瞥了一眼林析,完全没有掩饰眼中的嫌弃之色。
“军情紧急,拖不得。”
一天一夜的山路,让她对林析有了全新的定义。
自己伤成这样,都能咬牙坚持,从头到尾没有矫情一个字,这小白脸一路上却是叽叽歪歪个不停,一会儿问一会儿问那,吵的不行!
若不是见过他在与自己搏杀时表现出的血勇与智谋,折夜阑丝毫不怀疑,他和南方那种只会涂脂抹粉、无病呻吟的酸生是一丘之貉。
林析不知道对方是这样想的,否则恐怕会当场吐血三升,折夜阑能坚持到现在,虽说主要靠得是她自己的身体素质与意志力,但若不是自己后来又在背包里找到两盒葡萄糖片,并且几乎全喂给了她,就细腰姑娘这个造法,身体早就到了极限垮掉了……
看对方不理睬自己,他索性停步不走了,朝着折夜阑叫道:
“不走了!我知道你着急,可咱们走了快一天一夜了,才翻过几座山去,直线距离怕是三十里路都够呛,照着这速度十天都到不了府州?”
见他停步,折夜阑没办法,只得停下来不耐烦道:
“不走就永远到不了!”
林析顺了顺气,指了指天色,耐心解释:
“折姑娘,我知道野外求生你比我厉害,但你好歹听我解释两句,你看这天已经快黑了,咱们两人都是一天多没吃东西,我身上无伤倒是还好,你这个情况却是不能这么折腾……”
见林析一说起来就又唠叨没个完,折夜阑不耐烦地打断他:
“管好你自己就行!”
一天相处下来,林析也算差不多摸清楚了这姑娘的性子,知道不能跟她硬杠,于是看着她笑道:
“那你不饿吗?”
“不饿!”
咕咕~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折夜阑一咬牙恼羞成怒:
“亏你还是个男儿,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能成什么事?”
细腰姑娘气得柳眉倒竖,林析却是笑得更加灿烂,他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递给折夜阑道:
“是是是,您说得对,来,喝点水先……”
见他一副滚刀肉的样子,折夜阑更火了,身子一扭,将水杯撞开,瞪着林析:
“喝个屁!”
揉了揉手背,林析摇头失笑,指了指她小腹,又指了指她嘴唇道:
“越是情况危急,越要冷静,你看你嘴唇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我是大夫,你腹部的伤口是我给你包扎的,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
林析再次将水杯递过去,道:
“是,你这身子骨强悍,也够爷们儿,但咱也要尊重实际情况啊,就你这么不吃不喝硬扛下去,怕是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了,到时候你再晕过去了,还得我背着你走,咱们速度就更慢了,若是在遇到点什么危险,嘿嘿嘿,我横竖就是举手投降,最多被人抓去卖了换马,你这信还送不送了?”
看着面前的水杯与少年真诚的目光,折夜阑终于不再拒绝,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水,嘴唇总算有了点血色。
“对不起,是我太过着急了……”
她知道林析说的在理,可怀里的信比自己的命更加重要,她不得不拼命赶路。
想到为了这封信而被党项人杀死的同袍,她眼神再次变得坚毅起来:
“信我必须送到,这军情也容不得我等,走八天是最坏的情况,或许……或许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说到这,她眼神闪过几分落寞神色,但只是一瞬间便将之隐藏了起来:
“即便是死,这信也得送到……林公子也放心,就算舍了夜阑这条命不要,也绝不会让林公子沦为奴隶!”
林析似乎没注意到折夜阑说最后一句话时眼底流露出的杀意,他接过水壶,连连摆手:
“打住打住,什么动不动就生生死死的,不就是八天内将信送到府州吗,你听我的,我有办法!”
折夜阑闻言身子一颤,连忙抬头看向林析,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
“你说什么?”
“跟我走,保你按时将信送达!”
说完林析不再理睬她,抬脚就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折夜阑一愣,西北方是党项人的地盘,怎么能往那边走?
她纠结了片刻,看着林析越走越远,又转头看了看前方的连绵山地,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死马当做活马医!
……
循着刚才在山顶确认的方向,走了半个小时,林析隐约听见了前方水流的声音,不由加快脚步。
跟着折夜阑一路前进,他也在不断观察周围的地形,说自己有办法,也不是虚言,只是要再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林析本就爱好研究山川地理,尤其是黄河这条母亲河,他曾经花了很大功夫去研究,加上穿越之后他的记忆力又好到变态,所以他敢说在当下这个时代,没有谁比他更加了解黄河……以及它所有的支流。
陕北这块土地上,几乎所有的河流都是自西北向东南汇入黄河,但上却有几条河是例外,大理河算是一条,是自西南向东北汇入无定河的。
还有一条却比较特殊,只有春汛涨水的时候,它的河道才会显现,流向与大理河相仿。
若是这条河通了水,只需坐竹筏顺流而下,便可直入黄河,到时候再一路向北,虽说距离饶了些,但比起翻山越岭来说,就算到了黄河边找不到马匹,徒步北上时间上也不会慢多少,最重要的是省力且安全。
折夜阑不知道林析所想,见他一个劲朝着党项人的方向走,终于按耐不住,加快脚步越过他,挡在他身前急道:
“不能再往前走了!过了前面那座山就是白陀部,他们跟党项人走得近,若是被他们的人发现,我们绝难逃脱!”
她脸色苍白,凭着毅力咬牙坚持了一路,身体状况已经是极限了,表现得再是强硬,也难掩眉间透出的柔弱,像极了一朵蔫了的铁海棠,她语气中带着气恼:
“姓林的,我算是昏了头,竟真信了你的鬼话!”
林析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山涧,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见细腰姑娘焦急败坏的模样,顿时起了捉弄心思。
他脚步不停,走到折夜阑身前与之对视,严肃道:
“林某人从不说空话。”
见林析脸凑过来,折夜阑退了一步,咬牙切齿:
“不说空话?那你带的路呢?难不成是带我去找党项人,让他们帮忙送我们去府州?”
与折夜阑站在一起,林析这才发现对方没比自己矮多少,怪不得能长这么一双比命都长的美腿,看着一脸风尘却难掩娇俏模样的女子,他笑道:
“不信我?打个赌如何?”
“老娘没工夫跟你闹,现在开始,跟我走!”
情急之下,折夜阑也懒得再咬文嚼字装斯文,星眸圆睁瞪着林析。
“我真能帮你,不敢赌?”
林析语气依旧平淡,眼含笑意,这表情落到折夜阑眼中,却是只觉得可恶,她瞪着林析冷笑道:
“赌什么?赌命吗!”
信送不到,她没脸活着!
“赌我七日之内送你到府州!我若赢了,你嫁我当小老婆,我若输了,头摘了给你!”
“赌就赌,怕你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