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王和宁瑶郡主婚期将近,谨王府忙得热火朝天,裕王府在范子兼和沈娆的操持下也不遑多让,十分热闹喜庆。
作为准新娘的苟纭章对此毫不上心,闲来没事还自己设计了一把精巧的匕首,亲自融铁打造,整日在柴房里吭哧吭哧地敲打,精心打磨之后,还要在把柄上镶嵌珠宝,自己捣鼓得不亦乐乎。
府里众人瞧得胆战心惊,生怕她做好这把匕首,要在新婚夜和谨王同归于尽。
然而她却只是用那把匕首——给心爱的小松鼠撬开坚果,一颗颗剥开果衣,将洁白的果仁送到松鼠的面前。
“吃吧吃吧。”她用手指摸了摸松鼠的脑袋,“跟着我,以后吃穿不愁。”
直到大婚头一天,在宁芳和宁芬的请求下,苟纭章才勉为其难地试了一试皇宫送来的凤冠霞帔。
镜中,女子一袭织金绣彩的红裳,长长的裙尾拖地,头戴翱飞展翅的金珠凤冠,眉若弯月,眸若星辰,冷艳高贵。
宁芬宁芳瞧得眼睛发光,前后左右围着苟纭章转,从她的头发丝赞美到脚上,夸成了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仙女。
苟纭章双手整理了一下衣襟,看着镜中的自己,垂下眼睑,缄默无言。
这样红的、彩的、鲜艳夺目得让人觉得喜庆和幸福的一切,并非她所求。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大喜在望,她却丝毫没有新婚的喜悦和羞涩。
她不知道自己的将来、还有和萧觉声的婚姻会走向何处,从小到大,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不融洽。她也从不敢奢望,能和萧觉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她也并不想,整日和他斗个不死不休,最后成为相看两相厌的一对怨侣。
夫妻两个字,用来表示她和萧觉声,她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郡主。”
沈娆大步流星从房门进入,面带喜色,边走边道:“明日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到时候我和范大人一定好好招待谨王,定不叫他轻轻松松进裕王府的门,不扒下他一层皮,我不姓沈!”
苟纭章瞥了她一眼,兴致不高,将喜袍脱下交给一旁的宁芳。
“记住,不要闹过分,毕竟谨王的面子也是皇室尊严,皇上皇后要是知道我给他难堪,恐怕会不高兴的。”
沈娆撇撇嘴,点头应是。
“明日宴上,你们暗中观察,看看太子身边有没有戴那枚蛟龙玉佩的人。当夜在太子府晚宴上,出席的几个王侯大臣都不要放过。”
她摘了凤冠放在桌上,语气冷肃,“查清到底是哪个王八犊子,敢给我下药,我定让他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
沈娆收起嬉笑的神情,表情沉下来,恶狠狠地道:“是,属下明白。既然对方身份不低,还这么胆大包天,料他明日一定会去谨王府赴宴。让我抓着,我定空手撕了他!”
四月廿四,小满胜万全,黄道吉日,宜嫁娶。
谨王与江东宁瑶郡主大婚,礼仪十分盛大恢宏,整个京都城万人空巷,鼓乐喧天。迎亲队伍被人潮簇拥着,百姓们夹道讨喜送贺,争着接迎亲队伍撒出来的喜钱,鞭炮一路红花火树地从谨王府响到裕王府门前。
沈娆仰着脖子,双手叉腰,和范子兼带着裕王府一众下人,气势汹汹地在大门口堵门。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毫不留情,一考杂令、二考诗词、三考文章兵法、愣是硬生生地堵了一个时辰的门。
几位陪同迎亲的宗亲公子何时见过这阵仗,对得口干舌燥,有人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凑到萧觉声旁边,低声问:“谨王兄,宁瑶郡主这是何意?”
旁人家闹一闹也就罢了,可这是皇家亲事,陛下和皇后娘娘亲指的婚事,郡主怎能如此不给谨王颜面?
萧觉声一身赤红喜袍,衬得眉眼俊美绝色。他看出沈娆和范子兼二人存心为难,虽失了些许颜面,也并不恼怒,保持着春风化雨的笑。
他走上前一步,一手拨开面前的几人,拱手道:“既然考了文试,不如再考一考武试,本王虽文采一般,倒有一番蛮力。”
此话有些自嘲的成分。
有一个公子大着胆子应声喊道:“就是就是!谨王殿下平日可不轻易露手的,沈将军还不快快请新娘子出来,同大伙一起欣赏欣赏谨王殿下的英姿!”
沈娆闻言,嘴角抽动一下,连连摆手示意身后的侍女去传话。范子兼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笑,低声问:“沈将军这是怕了?不是说好了不拦两个时辰不让进门吗?”
沈娆皮笑肉不笑,亦低声回答:“郡主说了,不能太过。要是动起手来,现场谁也不是谨王的对手,你还想让郡主出来亲自试一试谨王不成?”
范子兼不动声色地瞥了萧觉声一眼,见他满面春风,眼中情绪晦暗,没等旁人察觉,很快垂下眼睫掩盖过去。
萧觉声的一番话传到苟纭章耳边,她只嗤笑一声,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陛下给萧觉声赐封的亲王封号,“谨”王的谨,若由朝中大臣解读,那定是矜谨,或淳谨的意思。
可苟纭章认为,那就是要他谨小慎微的“谨”。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萧觉声须得成为一个众人皆知的莽夫,只识兵器武术,不通诗文、不晓政务。
小的时候,他还很喜欢读书,连裴太傅那个老古董都常常夸赞他有天赋,是个聪颖的皇子,未来可成国家栋梁。有一个聪明的皇子是好事,可有两个,那就成隐患了。
不知何时起,萧觉声便不再读书了,握着青玉笔的手,改成整日拎着一杆长枪。他得藏拙,这样才能让他父皇和太子哥哥放心。
苟纭章略一思索,道:“出去告诉他们,方才的诗文都很好,但是我不满意,请谨王亲自做首催妆诗。”
这倒是更难的难题了,众所周知——谨王不通诗文。
就在几位公子脑子飞快转动,左右挪到萧觉声身边,准备将自己想出的催妆诗偷偷告知时,他却淡定从容,走上台阶一步。
“梦中犹记旧时故, 再见已是嫁衣裳。 催妆一曲情难尽, 愿得此生永不忘。”
四周沉寂一瞬,而后纷纷鼓掌叫好。
这首催妆诗没什么亮点,却应了他们之间的经历。
听了这一首诗,苟纭章神情有些恍惚,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认命地将红盖头盖上。
“走吧。”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终于款款而出,身姿挺拔,高不可攀。
所有人都望过去,盖头遮住她的容颜,令人闻风丧胆的宁瑶郡主,在盖头下究竟是什么模样?旁人不得而知,能窥探其神秘的,只有新郎一人。
萧觉声看了她一眼,眼中难得带着柔和的笑意,从喜娘的手中接过一端的红绸,将她牵住。
因为裕王夫妇已逝去,正堂的桌上摆着的是一对牌位,俩人抓着意为姻缘红线的红绸的两端,朝裕王夫妇的牌位行了拜别大礼。
大喜,苟纭章不知喜从何来,她的身边没有亲人祝贺,耳边只听到权贵的欢笑。
高兴的是皇权,是陛下,不是她这个新娘子。
新郎牵着新娘往外走,堵在门口的人群自觉散开,让出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