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妇上前一步,自己动手将钱塞到张佩琴兜里,等张佩琴想拒绝要还回去时,刘寡妇先一步按住她的手。
“我这钱干净,是在生产队干活挣来的,虎子是我的命,你救了他的命,就是救了我刘寡妇。我知道我名声不好,你也看不起我,不过我这人就一个想法,人活一辈子咋开心咋来,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想说啥咱管不住,可自己的人生咋过也不是他们说咋来就咋来的。”
张佩琴愣住。
刘寡妇的话在说她自己,可是落在张佩琴的耳里,何尝又不是在开导她?
刘寡妇虽然是寡妇,可也不过二十五岁,生下儿子当年丈夫就生病去了,她长的好,又有村里人看到过半夜有人去她家,慢慢名声在村里就坏了。
刘寡妇的婆家老李家去刘寡妇那闹过,刘寡妇是个厉害的,一开口说要改嫁,老李家就老实了,这些年面对各种流言,老李家敢怒不敢言,生怕刘寡妇扔下小虎改嫁。
村里的人,与刘寡妇也不来往,甚至有些妇女遇到刘寡妇时,还要嫌弃的在背后呸一口。
刘寡妇在村里独来独往,靠着自己有吃有喝,平常家庭几个劳动力挣工分还欠生产队钱,可刘寡妇年年能领口粮,吃的用的比村里人都好,私下里大家都知道是有男人补贴,可是谁大家又不清楚。
张佩琴多活一世,她听人传过刘寡妇私下里有倒卖东西的渠道,并不是像别人传言的那样与谁有一腿,是刘寡妇的一个远房表哥,在城里给厂子当司机的总往长途,隔几个月会来看刘寡妇一次,刘寡妇会私下里收买一些山野货让表哥拿出去倒卖掉。
知道这个,还是前世在大兴安岭伐木时,有人拿刘寡妇开黄腔,宋国华站出来帮刘寡妇说话,还与对方打了一架,宋国华被打的一脸青紫,她看不过去给宋国华送草药时,宋国华告诉她的。
而宋国华在村里时,在上山弄到什么野货,就会卖给刘寡妇,因为宋国华不与人来往,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
张佩琴与刘寡妇接触的不多,但是以往遇到刘寡妇时,张佩琴也没像别人一样嫌弃过,却也没搭过话。
两个一个村住着这么多年,活了两辈子,张佩琴还是头一次与刘寡妇接触。
不得不说,刘寡妇的这种想法就很特别,却也句句在理。
张佩琴犹豫了一下,认真的问,“我不要钱,我有一些药材啥的,你能帮我卖出去吗?”
这回,换成刘寡妇愣住了,她后退几步,拉开与张佩琴的距离,脸上的笑意退去,“你怎么知道的?”
张佩琴撒谎道,“我看到几次宋国华拿东西去你家。”
想担上刘寡妇这条线,张佩琴也顾不上宋国华了。
刘寡妇沉默了一秒钟,突然笑了,“投机倒把,被抓到要被送去劳改的。”
张佩琴自嘲的说,“我都是二劳改了,再劳改又怎么样?”
这次,刘寡妇没有立马开口,而是认真的打量着张佩琴,似在斟酌她说的话有几分真。
张佩琴抿抿唇,“我是二劳改,日子难过,分东西工分都少,将来嫁人更难说,我只想给自己攒点过河钱。”
刘寡妇做事干脆利落,“行,你信得过有东西就送我这来,除了药材,山野货都行,不过具体能卖多少钱我可不敢保,卖了钱我也要抽二成。”
张佩琴痛快的说,“行。”
语罢,她把兜里里的钱掏出来,递还给对方,“这个你收回去吧。”
刘寡妇没有接,她说,“一码归一码。”
说着,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对站在原地的张佩琴说,“咱们村里的人谁什么样我也都看着你,说起来你也是冤,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看你救了虎子的命,我就多说一句,多注意你妹妹。”
这次丢下话,刘寡妇毫不留恋的走了。
张佩琴喃喃着刘寡妇最后一句话,还有她提到的‘冤’,一个想法在她的脑子里炸开。
回到家里,何雅芬正在烧火,一回头看女儿脸色惨白,忙起身问,“咋了?头不舒服?”
张佩琴摇头,“没事。”
何雅芬担心不已,正要多问几句,就听到东屋丈夫在骂,“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何雅芬立马闭上嘴,不敢出声了。
张佩琴抿嘴走到灶坑旁边帮忙烧火,灶炕里的火苗倒映在脸上,有些烤的慌,却也暖不了张佩琴冰冷的心。
这个年代,家家都穷,秋收虽然结束了,但是队上还没有分粮,家家的余粮早就在开春就吃光了,春天的时候靠吃野菜,夏天自己种的菜下来了,也能顶一顶饿,秋天种的窝瓜和土豆可以当口粮用,所以张家的饭桌上摆的又是窝瓜粥。
张家五口人,张佩琴是老大,下面一个妹妹张国琴,还有一个弟弟张志龙,张佩琴今年二十,妹妹比她小一岁十九,而弟弟今年十八。
张志龙小,又是儿子,张家很惯着。
早饭刚端上桌子,张佩琴还没坐下,早就上桌的张志龙一看,就摔了筷子,“和个二劳改吃饭,还怎么吃得下?”
“小龙。”何雅芬喊了一声。
张志龙说,“我说的又没错,自打家里出个二劳改,你看看咱们家的日子,你们在队里干最苦最累的活,要不是她我能初中不毕业就被学校辞退吗?她还有脸活着,换成我早找个歪脖树吊死了。”
自打张佩琴回家后,在家里每天都会被弟弟骂,她从来没有反驳过,因为她知道弟弟说的是事实,所以每次弟弟一骂,她就扭头捂着脸哭着跑开,自然也不用吃饭了。
可是重生了,再次看到弟弟的态度,张佩琴心态变了,她风轻云淡的拿起筷子,淡定的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慢慢的吃着。
她是牵连了家人,可是她在内心里问自己,如果换成弟弟是二劳改她会用这种态度吗?
不,她不会,因为弟弟是她的亲人。
反之,弟弟这样对她,是根本没把她当成亲人,她又干什么在意他的态度?
张佩琴异于平常的反应,一家子人看愣了。
这时,张国琴在一旁生气的说道,“张志龙,你和大姐道歉,你怎么能这样说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