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径直走到堂中,坐在圈椅上。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目光最终落在李子牧身上:“牧儿,刚回来就闹什么?”
李子牧拱手,垂下眸子,语气悲伤:“父亲,孩儿受母亲所托回程时绕去良州探望外祖一家,可惜去晚了。良州也遭了战乱,外祖一家只剩下表妹,我就把她带回了平城。我正与母亲商议如何安置表妹之事……只是轻雾她……”
“哎,如今天下大乱,北方蛮人居然已攻到良州了!”
李老爷叹了口气:“还好,平城有杨家军守着,又有大江阻断,应该无碍……只是咱李家的生意终究是受了影响,城外流民也越来越多……”
“正是如此,儿子才想将柔儿纳入府中,给她安稳的生活,她如今已无处可去,还请父亲念在外祖一家多年帮衬的情分,答应儿子。”
李老爷瞥了一眼白轻雾,又看了一眼林柔,语气平静:“如此小事,也值得你忧心?”
李老爷打量儿子一身深青色官服,脸上露出丝丝得意:“你如今也是父母官了,心思只管放在爱民之上。后宅小事,交给轻雾处理便是。自古男子三妻四妾礼法所承,她是大家闺秀,识大体懂礼数,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李子牧眸色一亮,转眼看向白轻雾。
她沉默不语,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像是默认了。
李子牧抖了抖官袍,昂起下巴,扬声说:“轻雾,父亲的话你可听到了?”
“明日,我去衙门将此事过了明录,你就在府中准备纳妾之礼吧。”
白轻雾心中冷笑,红唇轻启:“我不同意!”
什么?
李老爷,李子牧,林氏和林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轻雾竟敢当面驳斥公爹的安排。
此时的李老爷瞪大双眼,胡子发抖,压抑着怒气质问:“白氏,你什么意思?”
白轻雾抬起眸子直视着他没有半点畏惧,落地有声:“公公忘了夫君曾向白家许下的承诺吗?”
她寒冷的眸子在四人身上游走,像吐着信子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她一字一句复述着李子牧曾经的壮志豪言:“我,李子牧愿用李氏先祖发誓,此生只娶白轻雾一人,绝不纳妾,若有违背,让我李氏先祖不宁!”
她的声音高亢有力,在场的人都听得真切。
李家人听到此话,脸色皆变。
“白氏!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一家之主?”
白轻雾气场凌然:“公公,我眼中有没有你,取决于你眼中有没有我!尊重是相互的。”
“如今,是你儿子不守誓言,而您也不在乎李氏先祖的英魂是否能安宁,不然您为何如此纵容他逼迫发妻?”
李老爷的脸开始一寸寸发青。
正堂里的气氛瞬间冷凝。
半晌,白轻雾挑眉继续说:“我也不是不容人的,今天我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表妹以表妹身份住进李府,以后一切吃穿用度以嫡小姐的份例给,至于她与夫君私下什么关系,我没兴趣管,但是她不能随官上任;第二条,我与夫君和离,表妹可以光明正大的嫁入李府,而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把容宝和雪宝带走,至于嫁妆,留一半给你们,算是换走孩子的条件。”
“不知,你们可觉得合理?”
红梅急忙拉住少夫人衣袖,低声耳语:“少夫人,您怎么能给他们嫁妆呢?千万得全部要回来,老爷夫人都不在了,以后您得指望嫁妆过活呢。”
不,应该叫小姐了。
红梅是小姐唯一的陪嫁丫鬟,少夫人和离了,自然该叫回小姐。
白轻雾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早在她重生之时,伴随着前世记忆一起出现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灰扑扑的布袋子。
那个布袋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却可以随着她的想法随时切换意念与现实。
她研究半天,终于弄懂怎么使用它。
每次,只要她集中心神求它出现,它便会闪现在她眼前,袋口朝向她,像个鼓风机。
布袋上还隐隐约约闪烁了几个字:【乾坤布袋 可容天下】。
白轻雾惊喜万分。
所以,此刻即使她把嫁妆全部让出,也无所谓,她有【乾坤布袋】,到时候趁人不备,将所有嫁妆统统装进去,让李家人空欢喜一场,想想都觉得解气。
刚才的说辞,不过是她的权宜之计。
李子牧听到白轻雾提出的和离条件,吃了一惊,细思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舍得跟他和离?
她那么爱他!
他与表妹从小郎情妾意,那次去良州看表妹时,偶遇白轻雾,一下子把他的心勾走了。
白轻雾年轻时,是良州出了名的美人,又是知州唯一的掌上明珠,若不是她有如此身份地位,自己如何肯花三年的心思去追求,去低声下气的讨好白家。
他自认为在他甜言蜜语的哄骗下,白轻雾早已对他情根深种,至死不渝。
虽然,如今白轻雾已有人老珠黄之态,她的靠山也没了,但是他也不是负心薄情之人,只要她乖乖听话,愿意继续给他生儿育女,他还是愿意留给她少夫人的地位。
可是,她现在居然说要跟他和离?
李子牧眼神复杂的凝视着她,语气傲慢:“你可想好了?真要跟我和离?”
“看来,夫君选了第二条路。既然如此,我尊重便是!”
曾经温婉可人妻子此刻变得冷漠疏离。
他看不懂,眼前人是否还是眼前人?
就在李子牧晃神的片刻,白轻雾已叫人拿来了笔墨。
她纤纤素手在案上展开宣纸,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子牧走到案几边,拿起笔不死心地问:“你确定要跟我和离,如今世道乱,离开李府,你一介后宅妇人能去哪里?”
“既然要和离了,我去哪自然无需告诉你,请吧!”
笔尖还未落下,林氏急忙插话:“牧儿,离就离,如此善妒的女人留在后宅只会影响你的仕途,只是那嫁妆得全部留下,孩子也不能给她!”
白轻雾一听,不禁好笑:“林氏,孩子跟你姓林吗?或者孩子是你十月怀胎所生?你有权留下?”
林氏一听,顿时气血翻涌,骂道:“好你个贱妇,如此没有尊卑……还没和离呢,就直呼婆母姓氏!”
林柔赶紧一把扶住她,帮她顺背。
李子牧看到白轻雾把母亲气得脸色发白,重重搁笔怒呵:“孩子你不能带走,孩子身上流着李家的血。更何况,如今兵荒马乱的,你带着她们出去,我不放心!”
不放心?
前世,外敌入侵,李家人仓皇逃离,在逃难的路上,李子牧因林柔怀着身孕,嫌弃白轻雾和两个女娃挤在马车里太狭小,影响她的活动,一脚把她和两个娃娃踹下了马车。
她当时害怕极了,不要命的追着马车求他停下,可是任凭她喊破喉咙,马车也没一点要停的迹象。
她们母女三人,只得在冰天雪地里饥寒交迫的流浪,四天四夜滴米未尽。
终于,孩子撑不住了。
她抱着六岁容宝和四岁雪宝的尸体,在白茫茫的雪地中绝望崩溃大哭,直到流干最后一滴眼泪。
此刻,他竟大言不惭地说他不放心?
他有心吗?
他简直就是没心没肺的畜生!
白轻雾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李子牧,孩子姓李,也可以姓白。她们身上流淌的可是我的血液,你什么时候给她们输过一滴血?今日正好在和离书上写明白了,两个孩子以后姓白,与李家再无瓜葛!如此,我就答应嫁妆全部给你们。如果你不同意,我立刻就去衙门击鼓鸣冤,让全城百姓都看看你是如何违背誓言,如何贪墨白家嫁妆的,然后我再给云伯伯写封信,让他为我做主。”
“你!”
李子牧没想到白轻雾不仅想跟他和离,还想好了后路要去衙门告状,这分明就是想害他乌纱帽不保。
她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绝情?
“够了!”
“孩子给她,嫁妆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