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龙心里觉得好笑。大房和二房穷得叮当响，家里仅有的小渔船也没钱修，就这样还想着分家？
他说道：“大哥这就想到分家了？到时候盖新房子，谁留老宅里陪阿嫲和爹妈。”
大嫂梁桂花紧忙着说道：“那当然是你们小年轻住新房子过小日子嘞。要是盖两套，老宅肯定是大房留着，哪里有大房跑去住新房子的道理，翻修的也不成。”
大嫂娘家村，和李家村通婚的人很多。媳妇儿们互相都有个照应，经常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闲话，这方面的事也门儿清。
木桌边，大哥，二哥都脸色有些难看，二嫂也沉默不作声。二嫂也瞧出来，这是大房在故意为难李安龙。
想想也是，李父又是托关系又是花钱，将老三塞进机械厂里做临时工，哪里想到他还嫌钱少不乐意干。谁愿意养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屁事不干，还天天在外头闯祸。
忽然，老太太拄着拐杖走出来，气愤地拿拐杖杵着地，喊道：“谁要赶老三走？”
几人见老太太胸闷气喘，吓得一个个噌一下站起来，赶紧给老太太让凳子。
老太太喘匀了气，这才忿忿瞪着大哥李安伟，语调威严：“一个个都长出息了啊。老大，你小时候你爹怎么教你的，晦气话能说吗？一口一个忌讳，说话还不过脑子。”
“妈祖保佑，老大你要建房就自个拿钱去建房，别找老三要钱。老三困难，还得养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几个，咋算计成这样子，说出去都叫邻居笑话！”
“啥分家，一个个穷的一个子儿都掏不出，还算计着分家？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啥时候自个能造艘小机床，别靠你们老爷子保佑，老太婆我就阿弥陀佛喽。”
李母赶紧扶着老太太，给老太太顺气，用眼色瞪着李安伟。
老太太不会去骂孙媳妇儿，碰见事只会管教孙辈。孙媳妇儿是外人，骂了一句伤感情，自家孙辈怎么骂都没事。
大嫂梁桂花臊得脸红，低头绞着手，被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安伟赶紧赔着笑脸，狠狠瞪着梁桂花，笑着哄老太太：“阿嫲，我这不是犯糊涂么。我这就出去跑船帮，回头赚了钱，接济老三一家。”
他赶紧仰头把碗里的红薯丝煮稀饭挖了，快步迈腿就出了老宅，一转眼溜没影。
二哥也找了个借口，抬腿溜了。
李安龙听着收拾碗筷的声音，坐在老太太边上，哄老太太开心，说道：“放心吧阿嫲，家里渔船我会攒钱修，爷爷留下来的小渔船也不会用太久。咱家会有自个的小机船。到时候小机船出远海的时候，我喊阿嫲来瞧。”
老太太被哄高兴了，喊李母切了半只甜菜瓜，将最甜的一块瓜瓤，叫李安龙吃。
她瞧着李安龙吃得满脸高兴，她笑得一脸慈祥，这才满意了，拄着拐杖回了里屋。
李母见老太太这般，叹了口气，喊来李安龙，语重心长说道：“老三，你也甭怪妈偏心眼。阿伟家老大，怎么说都是咱们李家长孙，你得帮衬着他，以后家里有啥，都有长孙的一份。”
李安龙点点头，应声说道：“知道的妈，我不会拖累大哥的。”
他抬腿离开老宅，抬头望着头顶灿烂的阳光，心中寻思着：家里人还是不信他。
以后分家在所难免，但分家谈何容易？得有钱！
说来说去，还是钱，钱才是男人的胆呐。
……
李家老宅这一片在山脚，都是错落有序的石头房，外观糊了层水泥腻子粉。远处才有砖瓦楼。
夏天，弄巷里很凉快，几个姑嫂坐在一起织补渔网，边上没到学龄的孩子们，支着两只小手不动，在帮着大人绕梭线。
李安龙走去弄巷口的凉棚，去找那群打牌的牌友。
他捏了捏裤兜，掏出昨天整理出的欠条，那都是打牌的牌友记下来给他的，金额都不大，但累计起来就很多。尤其是王拐子，欠的一毛一毛，累积加起来能有2块钱！够得上食品厂工人两天的工资。
这要是搁在上一世，他浑浑噩噩每天喝了酒，就打牌，打完牌就和混混厮混，哪怕拿着欠条去要账，也会被兄弟混过去。过去他要面子，讲义气，不会做出向兄弟讨债的事，哪怕要钱，王拐子讨饶说宽限几天，他也就算了。
但重生后，他可得把过去欠的账，一笔笔要回来。和他过去瞎混的浑人，能有啥好人？全是些酒肉朋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凉棚底下，王拐子和四个人正在打牌九。
他们一瞧李安龙来了，大声吆喝起哄。王拐子喊道：“李把头来喽！昨个赚大发了吧，青蟹和大米鱼卖了多少钱？瞧不上我给的价，肯定去镇上海鲜行发财了。”
“来来，李安龙，就差你一个了，咱们正愁着少人。你来了咱们打牌九。”
“裴光旦你还打牌九？小心赔了个大光蛋，哈哈哈哈！”
“他也就是这个名字起坏喽，要不咋天天搓牌，一分钱都没赢到？回去当心婆娘都不准你上床，大晚上一脚把你踹下地哈哈哈。”
裴光旦和李安龙差不多年纪，两个人住在隔壁，都住着石头房，小时候一道院里长大，熟得很。
他热情地拉来李安龙，喊道：“李安龙，你可得帮我出这口气啊。钓螃蟹我都输了一天了，瞧这几个人能耐的。待会儿你坐我上家，咱们给他们赢回来，我给你让牌。”
几个牌友大伙儿都是发小，插科打诨的氛围，让李安龙觉得十分轻松。
他重生前忙碌了后半辈子，结果老二徒伤悲，他也不知道赚那么多钱图个啥。他下意识就想往牌桌上坐，手瘾痒起来了，他抬头就瞧见王拐子对着他乐呵呵笑，盯着他裤兜瞅，瞧瞧他今个带来多少钱。
李安龙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恨不得狠抽自己两巴掌。
这都啥时候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妻女还等着他进米。林念慈嫁进门带来的大棉被，被他拆了半床棉花絮子出街去卖，就是为了用棉花絮子换牌钱，继续打牌。
那个冬天，妻儿冻得满脸通红，闺女也就是那时候发烧，得了肺y，使劲咳嗽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捡回半条命，结果落下了病根。
他重生回来，洗心革面，绝对不能再沉迷牌瘾。
李安龙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欠条，一张张捋平了，念道：“王拐子，你欠我的28张欠条早就到时间了。2块钱今个拿来，瞧在咱俩哥们儿一场，不算你3毛钱利息。”
“裴光丹，19张欠条，一共1块2毛。”
“杨志强，16张欠条，一共9毛3分。”
“宋德，14张欠条，一共7毛钱2分。”
“赵国栋，13张欠条，一共1块2毛。”
一张张欠条，手印，签名，日期都在，几个老油子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