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翌日下午趁崇礼他们睡午觉,骑着单车去炮仗厂。
大爷一看到她就摆手道:“夏会计不在,他不干了。”
姜离故作才知道:“那他欠我的钱怎么办?”
大爷惊诧:“你每次来找他是要钱呀?”
“那不然呢,大热天我骑这么远的车…”姜离给大爷递烟,对着不远处的小汽车抬下巴,明知故问,“车谁的啊?”
大爷说:“老板儿子来了。”
姜离好奇:“那我找老板儿子,夏会计这钱能给补我吗?”
大爷眼一瞪:“不可能,他都不干了。”
“那他家在哪,我上他家要去。”姜离一不做二不休。
大爷吞云吐雾,满脸凝重说:“你上他丈母娘家都没用,夏会计的事儿大了,我跟你说,他带着厂里的钱跑了,老板儿子大发雷霆呢。”
姜离震惊:“真的假的?”
大爷一副“我能唬你吗”的表情:“他留了信给我们老板,说这一切都是被逼的,让我们找罪魁祸首,你知道谁吗,镇上的地头蛇何坤,还有叫什么朱蒙蒙的。”
姜离眼底微不可察地浮现笑意,稍纵即逝,她恍然大悟点头:“如果是他们就不奇怪了。”
大爷叹气:“就是说啊,何坤那一帮人为非作歹惯了,不止我们新春乡镇,听说城里也有他们的踪迹,混社会的!没想到他们连厂子里的钱都敢拿。”
姜离摇头:“看来我的钱是没指望了。”
“不然你试试。”大爷指远处朝这边走来的炮仗厂老板儿子。
他体型魁梧肥胖,身边带着几个人,脸色看起来很生气,注意到姜离惊艳了下。
“老板,这位小兄弟来找夏会计要债的。”大爷帮她说。
他听到“小兄弟”才意识到她是男的,脸色比之前更黑了。
不过他维持礼貌的人设客气道:“我们也要找他要债,小兄弟你要找到他了告诉我。”
姜离勾唇,眸光冰冷地盯着他:“算了,区区两百来块,就当我扶贫夏会计了。”
回到厂里,姜离把车停进车棚。
太阳高挂。
她颓然坐到车棚和阳光的交接处,抱着双膝情绪失控。
纵然这辈子没有,她还是恨透了他,明知道不该将自己的情绪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但那些被强迫的画面历历在目,像烙印一样刻在灵魂深处。
比起酒鬼男,她更想将这个人千刀万剐。
崇礼开车出厂,从后视镜看到姜离,他一脚刹车停在厂大门口。
“咋了老板?”大爷投来询问。
崇礼下车抬手,示意稍安勿躁,朝车棚下的姜离走去,她后背曝晒在阳光下,脊骨明显,里面似乎还有衣服印子。
白天也缠着布条护肚脐?
“喂。”
崇礼想拿脚尖碰她,像每次他对赵一昶他们那样。
但脑子里忽地闪过她来找工作那日被女生踢身体的一幕。
他刚刚抬起的脚落了回去:“不舒服?”
姜离听到崇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着实被吓了一跳,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后面的灰尘,笑道:“没有,差点睡着了。”
崇礼看她眼微红:“睡觉也能被自己感动到?”
姜离反应过来用手指遮眼睛,一举一动透着不自然:“我…”
“过来。”崇礼转身走人。
姜离跟上,看到停在门口的车:“我们去哪儿呀礼哥。”
上个月申请的白糖份额终于下来了。
姜离的身份证也差不多做好了。
天天厂里和住处两点一线,姜离现在晕车的症状减轻不少,短途基本不会晕,纵然是开到城里来,也只是有点难受。
到了糖业局,崇礼径直往里走。
“礼哥,”姜离追上去拉住崇礼的手,“要多久呀?”
崇礼说:“拿了东西就走。”
姜离往大厅看了眼,乌压压的全是人头:“人还挺多的,要不咱们兵分两路,我去拿身份证?”
人确实多,崇礼知道规则要排队:“身上有钱?”
“有,那我走了,拿完身份证就来。”
姜离摆摆手,小跑着出了糖业局的院子,熟门熟路地找到上次的巷子破门。
抬手敲了下门后,她忽然注意到几步外靠墙的地方停着辆自行车,后座绑着红色的绳子。
有关这辆车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上辈子姜离被迫跟了酒鬼男后,他曾骑车带她到城医院看脸拿药,她就坐在这个后座,酒鬼男为防止她逃跑,把她的手绑着,再固定在车架上,遇到别人问,他就说她脸毁容,脑子也受到刺激。
姜离眼眸轻颤,准备下次再来,转身之际门打开,她双脚仿佛被钉子钉在原地,再也迈不出半步,余光控制不住地往旁边看。
胡子男和她对上目光,眼神不善地盯着她:“我出去一下,你自己少喝点。”
话是对着屋子里的人说的。
孙吉含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知道了。”
胡子男从抽屉里把身份证拿出来塞胸前衬衫口袋,拄拐出来,关门朝巷子的深处走。
姜离指尖发抖,走在后面。
胡子男在离自家几十米远的距离停下,忽然抬起拐杖朝姜离的脖子压过来。
拐杖的U型脚刚好卡住她纤细的脖颈。
姜离被迫靠墙,下巴抬起,她面无表情,只是垂着的眼睛里闪过仓促的慌张。
“说!”胡子男压着嗓子,“你到底是谁?”
姜离勾唇:“都做了身份证还不知道?”
胡子男不信她:“孙吉根本不认识你!”
姜离表情无辜,耸了耸肩:“这重要吗?我从来没说他认识我,我知道他就行了。”
胡子男觉得这娘娘腔怪得很:“他真杀人?”
姜离听此明白,胡子男应该还没有和孙吉坦白她的事情,这样她就还是有筹码的。
她抬手碰了下拐杖示意拿开。
胡子男没好气地拿下来:“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不然你就别想要身份证,我还会和孙吉说你,他喝了酒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姜离比谁都清楚孙吉是怎样的人。
“孙吉前妻,也就是你曾经喜欢的姑娘,还可以说是你孩子的妈妈…”
“等等。”胡子男被绕糊涂了,“什么我孩子的妈妈?”
他曾经喜欢的姑娘的确嫁给了孙吉,毕竟他是穷小子,而她父母不同意她和他在一起,他知道这件事后和她决裂了。
但哪儿来的孩子?
姜离上前一步,轻着声音说:“难道她嫁给你表哥之前,你没和她两情相悦?”
“你的意思是?”胡子男狐疑。
姜离说:“她嫁过去就怀了孕,你表哥发现后很生气,骂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尽管她跪地求饶,可没能阻止他酒后施暴踢没了孩子,这不是杀人?”
胡子男目露震惊,犹如被当头敲了一闷棍,拐杖都撑不住他狼狈的身形,他备受打击地跌靠到墙上,粗制的水泥墙散落一地水泥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