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男朋友,是爱人!”
听见许尔晴这句话,余时抬眸,脸瞬间冷得像冰块。
小刘医师点点头,了然。
像许律师这种事业有成的漂亮女人,怎么可能单身?
就是不知道许律师的爱人是做什么的,能配得上许律师,应该也是很厉害的人吧。
听起来,两人似乎快要结婚了……
小刘胡乱想着。
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四十左右的短发干练女人拎着公文包急匆匆进来,许尔晴见了,立刻开心地起身相迎。
那个短发女人心急地问来迎自己的许尔晴:“没迟到吧?”
许尔晴笑着拉着那短发女人的胳膊道:“没有,时间刚好。”
小刘医师惊了,再次结巴了起来:“你们……原来许律师你……是那种……”
原来许律师竟然是这种取向吗?
即便已经当了三年的住院医,自认形形色色的人都算见过,但这一幕仍给小刘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果然,现在连美女都不在婚恋市场上流通了。
看着眼前这位惊愕的医生用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眼光打量着自己,周诺不解,疑惑地看向许尔晴。
身旁的许尔晴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玩笑地搂住周诺的胳膊,亲昵把头歪到周诺的肩膀上。
“哈哈,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但诺姐确实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周诺明白了过来,笑着点了下许尔晴的额头,嗔道:“你又开这种玩笑!”
角落里,饮水机旁的余时扫了眼周诺,嘴角不自觉扬起,终于放松地喝起水来。
周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小刘。举手投足间透出多年的律师专业素养。
“这是许尔晴的监护授权书,许女士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血亲,所以由我全权代理她的一切事务。现在,我可以签字吗?”
还没从误会中回过神来的小刘目瞪口呆地接过文件:“啊……好……那我先跟您介绍一下手术事项吧。”
小刘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开始按照规章制度向周诺介绍手术风险等注意事项,周诺认真听着,偶尔提一两句问题。
这次尔晴的手术她已经提前查过了,还上网找了相关视频,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虽然知道这手术并不算复杂,可毕竟是开颅,她还是免不了忐忑不安。
但就算再不安,还是得手术啊。
周诺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好名字,交给小刘医师,郑重拜托:“那我家尔晴的手术就麻烦你们了。”
小刘医师:“客气了。”
恐怕面前的这位诺姐是把自己当成了主刀医生。
小刘不敢冒领,立即客气地介绍起角落里的余时:“这才是许律师的主刀医生,余时余主任,他的技术全国闻名的。”
余时向周诺点了点头。
周诺却立刻上前要握手:“余主任好,我是尔晴的姐姐,兼律所合伙人。”
说着,周诺掏出名片夹,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去,再次郑重拜托:“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我给您打七折,我家尔晴就拜托您了。”
余时双手接过名片,才跟周诺握手。握手时看了眼一旁不自然的许尔晴,话里意有所指。
“您放心,手术,我一定全力以赴!”
许尔晴抬眸看了余时一眼。
什么意思?
威胁我?
许尔晴略微不爽,又怕周诺发现,只能迅速看向别处。
许尔晴撇着嘴郁闷的样子,令余时微微扬了扬嘴角。
小刘医师见没他什么事了,就说:“那我先去把这个备案。”说完,就抱着手术同意书离开。
周诺也拉着许尔晴要走:“走,我去你病房看看还缺什么。请的护工怎么样?不满意我再帮你另找。”
护工是周诺找的熟人推荐的,是个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阿姨,虽然年龄大,但是干活非常麻利,做事看着也专业。
周诺直接雇了那护工一个月,直到做完手术出院,她都会一直在许尔晴的病房陪床。
许尔晴拉住周诺:“哎呀,不用急。你刚下飞机,赶紧回家睡一觉,明天上午再过来。反正手术在明天下午。”
周诺直接拒绝:“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今晚我留下陪床!”
开玩笑,现在有什么比她这个妹妹做开颅手术还大的事?她必须留下陪床。
许尔晴却有些头疼。
隔壁床的病人已经入住了,再加上护工,病房里已经有三个人了,再来个诺姐,也太挤了,怎么能睡好觉?
再说了,她怎么能让刚出差回来的诺姐睡窄床!
许尔晴赶紧转移话题道:“真不用!今晚我有件大事要做!”
周诺疑惑:“什么大事?都要手术了你瞎折腾什么!”
见周诺要发火,许尔晴连忙推着她往外走:“哎呀,跟余主任报备过了!你赶紧回去吧。”说着就把周诺推到了门外,对着她笑得眉眼弯弯,还挥手告别:“好好休息哈。”
接着,不等周诺回答,许尔晴就迅速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周诺无奈叹气。许尔晴平时看着笑嘻嘻的,其实最是固执。看来她晚上真有事要做。
没办法,周诺只能听话,回家休息。
会议室里,许尔晴靠着门转过身,发现又只剩自己和余时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一会儿后,余时低声询问:“你的家人……都是在洪水中去世的?”
许尔晴打量着余时的神情,突然嗤笑了一声。
许尔晴:“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是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的。”
余时微微愕然,不解。
第一次见面,是新生报到那时候吗?
那时刚送沈宜找到宿舍的余时打算去给沈宜充饭卡,在路上遇到了迷路的许尔晴。
余时还记得当时许尔晴拿着入学指南站在路口迷茫的样子,见他经过,好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般伸手拦住他,开口也是一副怯懦的语气。
“同学……请……请问,材料系新生在哪里报到?”
余时看见许尔晴脚边放着一个蛇皮口袋,她穿的旧球鞋还沾满了泥土,因为紧张而抓着的衣角也破了洞,甚至整个人看着都面黄肌瘦的。
应该是农村考上来的吧。
和沈宜一个系呢,说不定还是同学。
余时听沈宜说,一大早从满柜的奢侈品套装里选了最便宜的一身轻奢连衣裙,为的就是要融入同学群体,不和大家有太大的差异,但和眼前的这个女孩一比……
世界的参差啊……
一想到一个小女孩这么大老远地自己来报到,余时的眼里不禁流露出同情。
许尔晴敏锐地发现了,更加自卑地低下头。
余时没察觉许尔晴的微小举动,温和地对她一笑:“正好我刚替邻居家妹妹报到完,她也是材料系的,我领你过去吧。”
说完,余时自来熟地拎起蛇皮口袋就要走。
眼前这个人穿着看起来就干净、昂贵的白衬衫,背着质量很好的单肩背包,而他竟然会毫不嫌弃地拎起那个满是尘土地蛇皮口袋。
许尔晴不由地惊讶起来,惶恐地道起谢。
“那谢谢学长了。”
如今听许尔晴提起这次会面,余时疑惑起来——
那时候,他确实对一眼看上去就很贫穷的许尔晴心生同情,可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自小生活优渥,对生活条件艰苦的同龄人,免不了会生起怜悯之心。
同情、怜悯,有什么不对吗?
可许尔晴的神色却看着十分冷漠。
“大学时的我会感谢你,但如今的我,不需要。”
许尔晴最讨厌从余时的眼里看到对她的同情。
第一次见面时是,喜欢上他后也是。
当时余时把许尔晴送到宿舍,路上还给她指了去充饭卡的路线、食堂在哪儿、图书馆开放时间,事无巨细。
许尔晴初次来到这么大的校园,听得昏头涨脑,方向感也都消失了大半,到了宿舍后,又听余时叮嘱了几句就晕晕乎乎地跟他道了别。
等收拾好床铺后,许尔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那位亲切的学长的名字。
后来,有一次在食堂,正值许尔晴把微薄的生活费花光、但兼职工资还没下来的时候,许尔晴只买了米饭,盛了食堂提供的免费汤,坐下来刚吃了两口,没想到就碰到了沈宜。
而沈宜身旁的人,就是那天那位亲切的学长。
许尔晴诚惶诚恐地再次跟那位学长道了谢,才知道学长名叫余时,是医学系大五的学生,也是沈宜的邻居哥哥。
原来那天他是去送沈宜报到的啊。
沈宜看着许尔晴餐盘里的米饭和汤,很是惊奇:“你就吃这个?”
许尔晴的脸倏地就红了。
她还不想让同学知道她有多穷,便支吾着含糊道:“这个月生活费花完了……”
沈宜见许尔晴的模样,知道许尔晴不想在这个时候理她,就拉着还盯着许尔晴餐盘看的余时离开了。
许尔晴松了口气。
没想到一会儿后,一碗馄饨出现在许尔晴眼前。
许尔晴抬头,是余时。
“咱们学校的荠菜馄饨挺好吃的,你是沈宜的同学,这碗学长请你,以后我家沈宜还请你多多照顾啦。”
许尔晴看着余时阳光、俊秀的脸,为他这举动里的善意微微感动。她愣愣的点点头,看着碗里的肉团,又迟疑了。
余时奇怪:“怎么了?”
“这是馄饨?不是饺子吗?”许尔晴表情很迷惑。
正好沈宜打好菜回来就座,听到又是一顿惊讶:“这怎么会是饺子?!你不会没吃过馄饨吧?”
许尔晴的脸再次红了。
“我们家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顿饺子……馄饨我只在学校的电视里见过……”
许尔晴越说声音越小,她已经在后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贫穷这么轻易地说给不熟悉的人听。
沈宜瞪大了眼,似乎没想过同在一个班级里学习的同学能穷成这样。
余时也很吃惊。
一阵沉默在三人中蔓延。
为了打破尴尬,许尔晴低头拿起勺子,舀起个馄饨尝了口。
余时见许尔晴咬完后并没咽下去,担心地问:“怎么了?不好吃?”
许尔晴摇摇头,迅速把馄饨咽下,腼腆的声音中透着丝惊喜:“不,是太好吃了。”
余时脸上浮现一抹浅笑,像是冬日里的一束暖阳。许尔晴忽然就脸红了。
怕被发觉,许尔晴只好继续低头吃馄饨。
于是,许尔晴就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余时。
毕竟,面对长得又高又帅、待人温和、家教良好又很照顾自己的温柔学长,自小缺爱的许尔晴很难不动心。
可余时太优秀了,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同学都在传,他与沈宜很可能会遵从家里的意愿联姻。
联姻啊,这种只发生在豪门电视剧里的情节,竟然会出现在许尔晴身边!
许尔晴觉得自己就像是电视剧里的路人甲,与余时最多也就是擦肩而过、说几句话的情节。
可如果这样就好了。
后来,许尔晴申请贫困补助,沈宜作为同班同学,理所当然地听说了。
得知沈宜知道后,许尔晴恐慌地想,余时肯定也会知道。那她在余时心里的贫穷形象,肯定又会加重了。
果然,再次在学校里偶遇余时,余时眼里的同情、透露出的帮扶意愿,都让许尔晴想原地遁世。
就算是当陌生的、只打招呼的路人甲也好,好过在熟识的、喜欢的人眼里看到同情与怜悯!
可这样的事,在往后的大学三年里,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许尔晴为自己因为贫穷,能让余时留意到自己、能与他多些接触机会而高兴,但每次接触后,许尔晴又陷入深深的自卑。
大学时的暗恋,常让贫穷的许尔晴陷入爱与恨的两极中,导致八年后,再次从余时眼里看到同情,许尔晴应激下的第一反应是排斥。
除了今天手术签字这种需要亲属背书的场合,八年来,许尔晴鲜少在人前提起自己是个孤儿。现在的许尔晴明艳中又不失大方,工作时机敏中又不失活泼,调起情来也是个中好手。
这么鲜活的许尔晴,与她接触的人,眼里都是羡慕、欣赏、爱慕、警惕等等情绪,就是不像余时,眼中是明晃晃的同情。
八年了,不要再……同情我了。
许尔晴心绪复杂。
被如此冷漠的回击,刚刚想主动示好的余时立即又恢复了冷淡。
许尔晴平复了下情绪,想起今晚的大事,提醒道:“学长,晚上同学聚会,早点去啊。有好戏看。”
许尔晴对余时俏皮地眨了下右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