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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珠住的房间是多个人一起住的,五六个丫头住一间。

回来的路上南珠才想起大爷的斗篷没有还给他,可这会儿去还是不可能的,何况这斗篷被她用过,大爷那样的身份,怎还会用下人用过的东西。

摸着这面料实在好,想必值不少钱。

若是她再绣些花样,做成新的拿去卖了,少说五两银子是有的。

南珠正是用钱的时候,既然这斗篷大爷不要了,那她就拿去卖了换钱!

幸好她回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南珠将斗篷藏在衣柜最深处,趁现在没有旁人,将没绣完的扇套绣完才去洗漱。

回来时,房间里已经坐了三四个丫鬟,围坐在桌前,中间一豆灯火,正眉飞色舞地聊天。

“我听说大爷回来了,有人看见他身边的小厮云初。”

“真的吗?大爷从扬州回来了!”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难不成他回来会收了你当通房丫头?”

“想想还不行吗,不过大爷年岁也不小了,迟迟没有娶妻是为什么?”

“大爷是人中龙凤,才不会流连美色,这么肤浅。”她们意有所指。

无非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讽刺三少爷看中了南珠这件事。

“唉,话是这么说,像大爷这样的端方君子,如果能当上他的通房丫头,伺候得好说不定还能被抬为姨娘,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我跟你们说,大爷还是纯阳之身嘞。”

“啊,真的假的,大爷如今二十三了吧?怎会没沾过女人身?”

“是真是假,与你何干,难道你要去给大爷破金身……”

丫鬟们聊起天来也忒大胆,甚么话都敢往外蹦。

等所有人都睡着后,南珠躺在床上,却再无睡意。

当大爷的通房?

如今府中,大爷是最有威望的,不仅是皇上钦点的皇商,手中掌管着偌大家业,就连旁的几房长辈在大爷面前也要给几分薄面。

如若四小姐不愿放了她身契,强逼她给叶世子当通房,她能不能再做一打算?

当谁的通房不是通房,还不如当个有权有势的通房。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她若是能跟在大爷身边,别人也会高看她一眼,那些对她明嘲暗讽的人在她面前也要低头。

可大爷那般人物,怎会要通房丫头。

日升月落,次日沈燕白用完早膳,听庄亦来报。

“爷,老爷找您。”

沈燕白心里有所准备,他不紧不慢:“知道了。”

正厅内。

柳氏一早就来告状,捏着帕子长吁短叹:“李勇被打死,还将李管事干出去,实在过了些,毕竟是老爷的人,如此一来,那些下人都说这个沈府都是燕哥儿做主,连老爷都得听他的话。”

沈圭璋生平最要面子,如今沈燕白动了他的人,叫府里人看了笑话,如何不气:“我是老子他是儿子,我还管他不得?今天非得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

煽风点火成功,柳氏又装模作样安抚:“老爷消消气,您也别太计较,燕哥儿就是这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您等会好好跟他说。”

“你莫管。”

沈圭璋没个好脸,柳氏在心里窃喜,她就不信,这回父子俩还不吵起来。

等了一炷香,沈燕白姗姗来迟,沈圭璋将手中的杯子砸过去,在沈燕白脚边开了花儿,茶水打湿了玄色真丝织锦缎鞋面。

沈燕白一步未停,平静自若踏过去,作揖道:“父亲,您找我?”

柳氏见沈圭璋发怒,似被吓了一跳:“燕哥儿好不容易回来,老爷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动怒。”

又吩咐身边的嬷嬷给沈燕白倒茶水。

沈圭璋瞪她一眼:“慈母多败儿!”

复又看向那一脸闲适的儿子,气得拍桌:“李守忠在府中做事多年,你打死他儿子李勇不与我说一声,还将他赶出府去,他是我的人,你手伸得未免太长!”

沈燕白擅自发配他身边的老人,府里议论纷纷,皆说他这个父亲竟受儿子管教!

沈燕白浅尝茶水,入口太涩,甚是难喝,遂又放下。

他道:“李勇仗势欺人,身负两条性命,死有余辜。李守忠助纣为虐,连儿子都管教不住,如何能替父亲办事?赶他出府也不冤枉。”

“父亲,李勇的事儿子是府外听说,说李守忠是得了父亲的宽恕,才没追究,还说父亲眼瞎心忙盲,沈府在父亲手中定然衰败。”

沈燕白见父亲面比墨黑,继续胡说一通:“我看是那李守忠恃宠而骄,府中规矩是父亲所写,如何能容忍身边的人知错犯错。定是李守忠以跟随多年情义相逼,令父亲心软,不忍心追责,才传此恶名。与其您进退两难,不如儿子替您做了决定,当这个恶人罢。”

听他舌灿莲花,无中生有,虽黑白颠倒,却直击人心。

沈圭璋这人生性傲慢,极为好面子,一双耳朵只听得好话。

果真,沈圭璋听完,一肚子火不好发作,硬是咽了回去。

他哼道:“李守忠确实年老糊涂,我念他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才心软饶恕,不想坏了府中名声,燕白,这事你做得不错。”

知道父亲会找这么个理由,沈燕白并不意外。

一旁柳氏干笑着,脸都要僵了。

眼瞧着父子俩又要吵一架,竟这么被他三言两语化解。

柳氏并非燕白生母,很不喜他。

沈燕白浑不在意,她不喜,他也不将她放在眼中。

下午南珠在四小姐院子里打扫枯叶,听到路过的丫鬟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李总管总管今日一早被赶出府了,他儿子李勇也死了。”

“啊,怎么死的,怎么这么突然?”

“听说是得罪了大爷,大爷命人将他打死了。”

“大爷从来没有责罚过谁,居然会下令将人打死。不过李勇死有余辜,仗着自己亲爹是大总管,欺压下人。”

“对,而且李总管是老爷身边的人,老爷竟一句话也没说,可见这个府里很快就是大爷当家做主了。”

南珠低着头,只觉得解气。

没多久,四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秀云来找她。

“秀云姐姐找我何事?”

秀云对南珠向来没个好脸色,她趾高气昂道:“夫人找你问话。”

南珠直觉夫人找她没好事,心里没底:“夫人有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秀云骂她没规矩:“叫你去就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南珠放下手里的活,心怀忐忑地跟着秀云去了柳氏居住的兰苑。

后厅正间,柳氏坐在太师椅上,身侧是跟在她身边伺候的潘嬷嬷和秀莲。

另外还有几个丫鬟婆子分别站立两侧,气氛诡异沉重。

南珠谨慎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柳氏冷冷道:“跪下!”

南珠立刻跪地:“夫人,奴婢愚昧,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夫人生气。”

“你愚昧?我看你聪明得很!”柳氏厉声道:“让你伺候四小姐,你倒好,想着法的勾引三少爷。”

南珠吓得脸上血色全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勾引三少爷了:“奴婢没有,请夫人明鉴!”

柳氏:“掌嘴!”

柳氏身边的潘嬷嬷听了吩咐,走到南珠身前,抬手扇了南珠两巴掌。

细嫩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清晰的红印子。

“奴婢真的没有,冤枉啊夫人。”

潘嬷嬷粗短的手指掐住南珠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恶狠狠道:“你当府里其他人是死的!桂儿、石榴她们都看见了,昨天你在路上和三少爷拉拉扯扯,仗着一张狐媚脸就去勾引主子,谁给你的狗胆!”

说罢,潘嬷嬷用力掐南珠的背,南珠痛得流泪尖叫。

“奴婢真的没有,三少爷身份尊贵,南珠万万不敢啊!夫人……”

“贱婢,还敢嘴硬!”潘嬷嬷抬手又要打她巴掌,柳氏提醒她:“脸还有用,别打坏了。”

叶丞文看上南珠的脸,柳氏暂时不能动,但是其他地方,只要看不到,她没什么可顾忌的。

潘嬷嬷改成掐南珠,肩膀、胳膊,几乎是往死里掐,南珠疼得直冒冷汗,倒在地上挣扎,潘嬷嬷让两个婆子将她死死按着不准动。

“三少爷就是受了你的蛊惑,才跟夫人嚷嚷着讨你过去当通房,你一个下贱丫头,还敢妄想爬主子的床!活得不耐烦了!”

潘嬷嬷面目可憎,言语粗鄙,每次都是对南珠下死手。

南珠身子痛得痉挛,只能死咬着牙,不敢再说一个字。

夫人说她有罪,她就有罪。

她越是辩解,只会越遭罪。

但是她错了,她不喊,柳氏也不满意,立即吩咐人抓住南珠的手,用板子打手心。

没多久,南珠手心被打得红肿。

听她哭得撕心裂肺,柳氏这才解气。

因为南珠,她女儿还没出嫁就受到夫家这般侮辱,点名道姓要这个陪嫁丫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女儿是沾了这丫头的光才得以嫁入定国公府。

还有她那不成器的儿子,三天两头吵着要南珠,不惜以绝食相逼。

真是气死她了。

柳氏决意狠狠教训南珠一番。

叶世丞她训不了,儿子她舍不得,一个贱婢还不能拿捏么。

外头,好些丫鬟都在伸着脖子看戏,过几日府中设宴,云初受大少爷吩咐来给夫人送确定好的宾客名单,不成想看到一群丫鬟挤在门边偷懒。

云初好奇问道:“喂,你们在看什么呢?”

“云初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个丫头是柳氏院子里的桂儿,也就是潘嬷嬷的女儿,见着云初很是自来熟,挽着他的胳膊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大爷在松云居么?听说他要设宴,需不需要我去帮忙?”

云初皱眉,拂开她的手:“里面在做什么?”

桂儿说:“夫人在打南珠哩,她一个小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勾引三少爷,妄想攀高枝……唉,云初哥哥你去哪啊……”

话还没说完,云初跑得没影了。

南珠在挨打,他得赶紧回去告诉大少爷才行。

……

“夫人,她晕过去了。”

柳氏冷哼一声,让潘嬷嬷用冷水将她泼醒。

冷水倒在脸上,南珠一个激灵,濒临涣散的意识被迫清醒,她趴在地上,肩背跟针扎似的疼,手心被竹板打得流血,惨不忍睹。

“我从不苛待下人,但若是有人不老实本分,带坏我儿,我定严惩不贷。”

夫人看向院子里其他丫头:“不要以为三少爷脾气好,待你们和善,就敢动歪心思。下次再有人勾引三少爷,就不是今日这么容易过去的,掂量掂量自己的命硬不硬。”

其他人听了,大气不敢出。

此时,门外有人匆匆跑过来,对柳氏道:“夫人,大少爷过来了,正在前厅等您。”

柳氏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视线凉凉扫过地上发抖的南珠:“过几日府中设宴,要用到的碗筷,全部交给南珠洗吧。”

潘嬷嬷:“是,老奴一定盯紧她,少了一根筷子定叫她好看!”

早上一肚子气从老爷那回来,儿子又来找她要南珠,柳氏怒气就此爆发,想好了法子折磨南珠。

现下南珠手心受伤,柳氏还让她去洗盘子,心肠简直比毒蛇还毒。

柳氏离开后,其他人也跟着散了,南珠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准备走人,被潘嬷嬷一把抓住头发。

她恶声恶气:“你想去哪!没听见夫人说让你去洗盘子!”

南珠手疼得发抖,说话也有气无力:“嬷嬷,我手在流血,我先去处理一下……”

不等她说完,潘嬷嬷又重重掐她胳膊。

“贱婢!你以为自个是千金小姐!是不是还得我亲自背你回去!磨蹭什么,赶紧给我去洗盘子!”

……

前厅。

柳氏施施然回来,一脸和善,哪里还有刚才刻薄的模样。

“燕白,早上在你父亲那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你又刚回来,还想去看你,都怪下面的丫头不懂事,耽误我事情。”她落座主位,对着人嘘寒问暖:“瞧你回来瘦了不少,一路上定是很辛苦吧。”

沈燕白态度客套疏离:“夫人打理府中上下,不比我在外面轻松。”

沈燕白母亲在他三岁去世,柳氏是妾室抬正的。

但是沈燕白从不叫她母亲,也一直住在老太太身边。

柳氏对沈燕白极为不喜,从小性子冷,除了老太太不与她们亲近,柳氏不是没想过对付他的,奈何老太太极为看重这个孙子,事事亲力亲为,她根本无从下手。

如今,沈燕白是皇上看重的皇商,手握大盛朝大半经济,涉猎极广,府中都靠着他才得以维持光鲜体面。

谁也动他不得,就连老爷也不敢说几句重话的。

柳氏更得小心恭维。

“设宴宾客名单你让小厮送过来就行,哪里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既是为我接风洗尘,不好劳烦夫人操心劳累。”沈燕白徐徐道:“从玉定了亲,想必她的婚事夫人得亲力亲为,诸多操劳,这次设宴的事,我自己着手安排就好。”

柳氏大惊,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安排这些。

况且,他竟会为她考虑?

怪哉,难不成他知道她在里面克扣银钱?

因为是为沈燕白设宴,各种要用钱的地方都是他出,也不会过问许多细节,柳氏想着,能从沈燕白这里捞一点是一点,可以补贴娘家。

沈燕白突然说他自己来办,她哪还能捞半分好处。

柳氏这回可急了:“不妨事,设宴之事繁琐,你生意又忙,哪里有功夫管这些,还是我来吧。”

沈燕白不想多费口舌:“就这么安排,夫人不必再说。”

柳氏揪紧手帕:“好,那就依你的意思。”

沈燕白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柳氏不敢惹他。

她不敢怒更不敢言,恭恭敬敬送沈燕白离开,面上和颜悦色,心中早已恨得咬牙切齿。

这小兔崽子!

哪里是商量,分明是给她下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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