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这一觉睡得特别香,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微微动了动身子,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才慢慢下了床,又检查了下床单,确认没有弄脏才开门去了厕所。
换了纸,洗了手,溜达回病房的时候,被个吵闹声吸引了过去,好像是在个库房。
她好奇地扒着门框探头瞄了眼,屋内有两个男医生和两个女护士,几人围着一个齐腰高的绿铁皮箱子争抢着一个插头。
其中一个医生她认识,是昨晚的兰医生。
林希听了会儿,听出是在讨论冰箱该怎么使用的问题。好似一方要插电,一方不让插。
冰箱这玩意儿家家必备,她不知道有啥可讨论的。
忍不住嘀咕出了声,被几人发现了。
她有点尴尬地摆出个笑脸,解释道,“那个,我刚上厕所路过,不小心听到了你们在说冰箱什么,是坏了吗?”
另外那个男医生听她的口气像是见过这东西,忙道,“不是坏了,是他们不让插电。”
林希疑惑地嗯了声,淡定地走进去围着冰箱转了圈,又打开门往里看了看。和她用过的冰箱除了长得不一样外,没看出啥区别。
那为啥不让插电?难道冰箱还能不插电就用的?
有个护士伸手想拦,没想到她手太快,没拦住。
“诶诶诶,你知道这怎么用吗就乱动?”
林希点了点头,有些无语,“不就是冰箱嘛,有什么稀奇的,门在这里不就是用来开的?这个上面是冷冻的,下面是冷藏的,通上电就可以用了,又不复杂。”
兰医生一听她是真懂,忙道,”嫂子,你用过这个?”
听到他的称呼,其他人立马猜到了林希的身份。毕竟这么早在卫生队晃悠的女的,除了护士,就只有团长那在这里输液的媳妇。
刚才凶林希的那个护士脸色不好地看了她一眼,找借口先走了。
林希没当回事,只冲兰医生微微点了点头,道,“见过这东西,大概知道怎么用。”
她不敢说她用过,毕竟林西家肯定是没有的。
另外一个医生忙道,“嫂子,这是用来储存血清的,但血清下午才到,我们刚才是在讨论要不要现在把冰箱插上。”
这么一说,林希又有点不确认这个年代的制冷模式,就拿起旁边的说明书看了看,没有看出啥区别,遂问道,“冰箱放在这里多久了?”
“有几天了。”
“那就行!冰箱刚送来要静置几个小时才能通电,既然已经放了几天了,插上问题也不大。现在插上,等下午血清送来的时候温度正好合适。”
兰医生还要再说,另外那个医生已经拿着插头眼疾手快地插在了插座上。
冰箱滴了一声,压缩机开始工作。
几人围着冰箱打开看了看,确定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林希看他们那谨慎的样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七十年代好像国产冰箱基本都是用于医用或其他商业用途,家用的很少,怪不得大家都稀奇得不敢乱动。
她眼馋地摸着冰箱的铁皮外壳,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自己啥时候也能用上,怪想要的。
哎,等几年吧!
又摸了两把,才不舍地回了病房,在门口碰到提着饭盒的吴林。
她刚打完招呼,吴双也到了。
吴林惊艳地看了眼吴双,立马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将手里的饭盒放到桌上,笑道,“嫂子,今天好些了吗?团长刚才有点事儿,嘱咐我把早餐先给你带来。”
“嗯,好多了,谢谢你啊小吴!”林希说着指了指凳子,让他坐。
吴林笑了下,麻溜儿地将带来的饭盒打开,有两个包子,一个煮鸡蛋,一碗红糖粥。
吴双也把饭盒打开递到她跟前,是满满一盒黄灿灿的蒸鸡蛋,怕是把家里的鸡蛋都蒸了。
林希恍然有一种后宫争宠的感觉。
还没等她动手拿筷子,吴双已经嘟着嘴先舀了勺蒸鸡蛋递到她嘴边。
林希只好冲吴林抱歉地笑了笑,张嘴把蒸鸡蛋一口吃了。吴双脸色好了些,又舀了一大勺来喂。
约莫吃了半盒,门又被推开了。以为是医生,结果是林成峰拉着个老头进来。
吴林立马起身道,“黄老!”
黄老大概五六十岁,穿着身军装,双目深邃看起来炯炯有神,只是脸色不是很好,一直不满地瞪着林成峰嚷嚷,“哎呀你慢点,我刚回来,水都还没喝一口呢!周扒皮都不会差饿驴,你比周扒皮还狠!”
看到屋里还有其他人在,也不好再哼哼,只是甩开林成峰的手理了理衣服。
林希不认识,但看对方年纪大,忙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吴双只瞟了眼,又拿着勺子往她嘴里塞蒸鸡蛋。
林成峰介绍道,“媳妇,这是卫生队队长黄岐黄老,来给你看病的。”
说罢推了下黄岐,好似在催促他快点。
黄岐气呼呼地又瞪了他一眼,扭脸看到桌上小吴带来的饭盒时眼睛亮了亮。
林希一琢磨他刚才说的话,心里明白老人家还没吃饭,忙道,“黄老吃早饭了吗?要不将就吃点?这是小吴刚送来的。”
一听这话,黄岐脸色顿时缓和了些,笑着夸了句林希人美心善。但他没有去拿饭盒,而是清了场只留下林成峰一个人,又满脸严肃地搬了个凳子坐到床边。
“小姑娘,来伸手我把把脉。”
林希一看他就属于名老医生那种,连忙赶紧躺好,将手腕伸了出去。
两世为人,她比任何人都惜命。
黄岐仔细地把了几分钟,又让她坐起来,问了她一个月前哪里受伤,怎么伤的,吃了什么药,现在还有什么症状。
以前的事儿林希哪儿清楚啊,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大概讲了下。
黄岐眉头皱了皱,扒开她的刘海,看额头上疤都掉完了,新长好的皮肤略微粉些,一条疤痕隐藏在发间,倒不是很明显。
他伸手在伤口附近按了按,又沿着脑袋都检查了下,才说了几个动作让林希配合。
好一会儿,才露出个笑脸,嘱咐道,“小姑娘脑子外表看起来没啥大问题,动作能力、协调能力也都还好,等你这几天过了我开点药给你调理下,多养养就好了。”
林成峰不放心,追问道,“外边没有问题,里边呢?”
黄岐脸色一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华佗有那本事能打开脑子看看里边,你找他去啊?”
成功怼得林成峰闭了嘴。
林希算是看出来了,这黄老大概是对林成峰多有不满,才怨气这么重。
她刚想出言缓和下,就听黄岐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听说国外已经有了开颅手术,还有种机器可以拍片子看到脑袋里面,啧啧。”
话里满满的都是羡慕、惊奇和遗憾。
林希懂这种感觉,就像是别人都行别人都有,但是自己没有的那种羡慕嫉妒恨!
黄老说的那种机器,她猜测大概率是CT机或者核磁共振一类的,她没学过医,不清楚这些东西的发展史,按照时间线来算,应该是差不多。
林希在心里默默道,再等些年吧,再等几十年国内也有了,也可以做顶尖的手术了。
她仰起头甜甜地笑了笑,露出小巧的酒窝,拉着林成峰的衣袖安慰道,“我没事了,你要是不放心,等过些年国内也能拍片了,咱们也去拍一个。”
又冲黄岐道,“他就是有点不放心,麻烦黄老了。”
黄岐呵呵了两声,咕哝了句‘还没个小姑娘懂事’,又冲林成峰翻了个白眼才拿筷子夹着包子吃起来。
“回来的路上车坏了,三四个小时的路程耽搁了一晚上,都饿死我了。”
林成峰也没再说什么,端过蒸鸡蛋拿着勺子舀了要喂媳妇。
还有外人在,林希自然不好意思让林成峰喂,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勺子示意要自己吃。林成峰不让,固执地要喂她。
黄老啧啧两声,跟看猴戏似地拿着包子围观,被林成峰推着赶了出去。
掩上门,林希抢过勺子自己端着饭盒把蒸鸡蛋吃完了,剩下的鸡蛋和红糖粥,全喂了林成峰。
吃完了饭,兰医生来查了房,了解到林希已经没事了后,才拿来几片药说她可以回去了。
林成峰收拾好饭盒,去交了钱办了手续。
他没直接回病房,而是去了队长办公室。
黄岐手里夹着烟正吞云吐雾,看是他笑着瞟了眼,调侃道,“真是老房子失火了,你刚才那不值钱的样子,真该让你的那些兵看看。诶,之前郝政委给你介绍的那些,比你媳妇漂亮的,身段好的,高挑的,你看都不去看,怎么就突然结婚了?”
林成峰要去掐他的烟,“上次体检医生不是说不让你抽烟吗?怎么又抽?”
黄岐忙伸手躲开,抱怨道,“那些毛头小子的话能信?我背药方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投胎呢!你别管,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就剩这点爱好了”
又抽了两口,终究是抵不过林成峰吓人的眼神,讪讪地在桌子上摁熄了烟。
林成峰缓了下神色,坐到对面椅子上问起林希的病情。
黄岐挥了挥手把烟雾散开一点,道,“我刚才仔细检查了,你媳妇伤的位置和程度,按正常来说不死也得成傻子,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像我刚才说的,表面上看已经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要继续观察着,定期回访,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找我。她年纪小,来例假疼痛这事儿要看是原发性的还是继发性的,有些生完孩子就好了,对了,平常多注意补补气血,给她弄点好吃的,瞧那小脸白的。”
想到林希昨晚疼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林成峰的脸色又变得深沉黝黑,心尖尖都跟着一痛,道,“每个月都要这样疼吗?除了生孩子还有其他药能治吗?”
黄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了这么多你就记住一个生孩子?人家小姑娘才十八,你呢,都三十了,比人家大了一轮呢,也好意思老牛吃嫩草?你俩是不是已经同房了?”
林成峰被这问题弄得不自觉握了握拳,老脸一红,难得有点扭捏地摇了摇头。
过了几秒钟又目光闪烁着看过去,“要是同房,对她身体会有不好的影响吗?”
黄岐调侃地挑了挑眉,跟个老狐狸似的,不正经的样子逗得林成峰脸色越来越红。
他古怪地笑了下,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丢过去。
林成峰拿起来翻了翻立马反扣在桌上,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黄岐咦了声,一本正经地问道,“我是看你平时跟木头一样,才拉下老脸给你搞来的这东西。诶,林成峰,作为一个医生,我很认真地问你,跑过马吗?正常不?”
林成峰从一个小战士成长到团长,军旅生涯十几年,平常在一起糙话也听得多,自然知道黄岐问的是什么。
他没打算回答,脸色不自然地把书揣在兜里就准备走。
黄岐忙拉住他,从另一个兜里又掏出几个小小的纸袋子递过去。
林成峰不知道是什么,接过去扯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下,是黄黄的塑料样的半透明小袋子。
黄岐忙一手按住,“这东西有四个型号,我估摸着给你选了几个大号的,你看看能不能用,要是不合适你再跟我说。袋子后面有说明书,记得用的时候再拿出来。你媳妇现在不适合怀孕,等过两年脑子确认没有问题了再说吧,这期间可别胡来。”
说罢挥了挥手,说这几天在军区医院都没怎么合过眼,嫌弃地让林成峰快滚不要影响他回去休息。
林成峰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揣进裤兜,逃也似地给他关上了门。
回到病房,林希挽着吴双的手准备一起回了,也不要林成峰送,让他直接上班去吧。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简单,可能仅仅是因为一件小事,就成为了好朋友。
林成峰不放心,只让吴林先回了团部,他自己非要送她回去。
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林希也没再跟他争。
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昨天的输液瓶,拉了拉林成峰的衣角,“昨天输液的那个玻璃瓶,能不能给我们带走啊?我看那瓶口小,上面还有橡胶的塞子,灌满热水不怕倒出来。”
林成峰马上去问了护士,护士说这东西卫生队多,直接给了他三个。林希要来帮着拿,他没让,自个儿跟提手榴弹似地提着。
这个点正好是上班高峰期,就算三人走的是偏僻小道,也难免遇到从家属院过来的人。
一个四十来岁的军人,看了手挽手的林希和吴双一眼,不知道谁才是团长媳妇,就笑着冲林成峰道,“林团长,这是送嫂子回去啊?”
林成峰点了点头,指着他冲林希介绍,“这是我媳妇林希,这是团部后勤处的侯处长。”
侯处长立马明白了谁才是正主,道,“嫂子这是从卫生队回来?”
林希笑着回道,“刚来,有点水土不服,输完液已经好了。昨天多谢红霞姐给的菜了,改天来家里吃饭。”
侯处长和煦地客气了下,“你红霞姐没事就爱倒腾地里,以后想吃什么去摘就是,不要客气。”
又聊了几句,才分开。
林成峰有些诧异,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家属们这么熟了。
林希给了他个白眼,道家里的青菜难道是白来的?还不是全靠她的厚脸皮。
又小声聊起侯处长这个人,不愧是做后勤的,为人平和又好沟通。
路上又遇到几个人,也有点不大敢认谁才是团长媳妇,但没好意思问,只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经这么一出,部队里算是都知道林成峰娶了个年轻的小媳妇,还带了个绝色的小姨子。
到家后,林希被逼着在床上躺了一天,期间吃喝拉撒都是吴双在管。中途红霞带着孩子来敲了门,给她送了十个鸡蛋。又有桂花带着几个嫂子来探病,算是让她在家属院的交际圈又更进了一步。
她没啥好招待的,就抓了之前买的糖出来。
中午饭是青菜粥配鸡蛋,吴双不会生煤炉子,就拿电丝炉煮的。
经过好吃好喝的调养,林希第二天起床后又恢复了生龙活虎,强烈表示已经好了,不想再喝粥了。
于是早上三人终于吃上了煎蛋面。
林成峰临上班前,特地给她多加了件衣服,又嘱咐她晚上别忘了要去政委家吃饭。
林希嗯嗯应了,把他推出门才去帮着吴双挑衣服。
因为担心前天种的苗子,她俩准备去坡上看看。
吴双的衣服都有点高调,林希挑了半天没有挑出满意的,幸好两人身量差不多,就把自己新一点的衣服找了身出来,让她换上。
吴双本是扎的马尾,看林希扎的辫子,又拆开重新编了两个小辫子,乍一看,真跟姐妹花似的。
两人兴起对了下生日,发现都是五七年生人,林希生日是三月初一,吴双是二月初二,大差不多一个月。
算起来,吴双应该是姐姐了。
换上好刷洗的塑料拖鞋,林希拿了把镰刀放进背篼,打算顺路给兔子割点草。
吴双忙道,“宝,我来背。”
林希挥了挥手,“没事,宝,这个不重。”
最后还是吴双抢赢了。
两人说说笑笑手挽手出了家属院,一路有几个军嫂笑着打招呼,又站着聊了几句。
几人难免问起吴双的身份,林希不想说得太清楚,只说是姊妹。
到了坡上,跟做活儿的军嫂都打了招呼。有些不是很清楚她怎么病的人,顺嘴问了下她身体好了没。
林希嗯了声,搬出一样的说辞,“前几天刚来,可能有点水土不服,现在已经好了。”
红霞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好似有话要说。在她旁边的一个军嫂先一步道,“嫂子,我男人是一团二营长李树国,我叫槐花,和红霞姐是老乡,地也挨着的,嫂子想吃什么去我们地里随便摘。”
又看着吴双,“这妹子长得真俊!”
林希笑着聊了几句,又介绍了下说是姊妹。
她实在是不想被八卦,聊了几句就准备走,被红霞拉了下,“嫂子,我正准备一会儿去找你呢,你新种的苗子昨儿晚上不知道被什么野物祸害了,怕是不成器了。我家里还有点玉米种,要不你拿去重新点?”
林希一听厚脸皮捡回来的苗子被毁,急得立马小跑着去了地里。
果然,本就不大的玉米苗被踩进了泥里耷拉着,显然是活不了了。红薯叶子也齐刷刷掉了好多,但比玉米苗状态要好一点,养养应该还能再发出来。
她抬眼看了下周围其他家的地儿,都没事儿。
这就怪了,没道理野物只冲着她一家祸害啊!
吴双蹲在地上仔细检查了一番,小声嘀咕着这踩的印子四四方方,不像是什么野物的脚印。红薯藤的叶子也边缘整齐,不像是嘴巴啃的,更像是刀削的。
林希皱着眉头去扒拉了几窝,仔细拿手量了量,认同地点头。
两人小声讨论了几句,都觉得整块地被破坏得毫无章法,又没有斩草除根,看起来更多的像是在拿苗子泄愤。
林希气得怒火中烧,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结果眼前一黑差点晕倒,靠在吴双身上缓了会儿才好。
红霞忙跟着扶住她,劝道,“嫂子,我一会儿把玉米种拿来,现在补点迟是迟了点,也能长。”
林希摆了摆手,说这不是补不补点玉米的问题,而是被人暗戳戳欺负到头上拉屎的问题。
这明晃晃是针对她的报复或者警告。
整个家属院要说表面跟她有仇的,目前好像就只有一个人。
她冷眼把坡上的人都看了一遍,最后盯住刚到的两个女人。
这不是贾妮和她大嫂王招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