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帷帐内,贵妃倚在美人靠上,暗自观察着谢景安。
他自从刚刚回来,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一会垂头气恼,一会摇头嗤笑。
知子莫若母。
他不是刚刚在树林里撞了什么东西,就是被那卫家娘子勾动了心神。
那丫头她看了,眉目秀致,般般如画,又透着一股机敏,被皇上赞了也不骄不躁,沉得住气,确实是个人物。
她这一番苦心,总算没白费功夫。
“母妃,还是唤个太医去一遭吧。”
“细细检查一番,别出了什么毛病,又来怪我。”谢景安傲娇又别扭,关心的话到他嘴里也变了味。
贵妃暗笑不语,若不是她,这孩子恐怕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
转头命身边的姑姑,拿了一些赏赐,就当赔礼,同太医一起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秋猎,卫姝都没什么兴致,远远的在高台上喝茶看戏。
倒是那位六皇子谢景安和打了鸡血一样,日日满载而归,甚至还猎了一只吊睛大虎。
众人为之侧目,往常没发现六皇子居然如此英勇。
这边的动静还惊动了皇上,谢景安将猛虎献上,想讨个彩头。
但神神秘秘的,想要什么没直说。
太子在一旁听着,他见谢景安隐晦地朝卫姝方向看了一眼,眉心跳了跳,有些头疼。
他这个弟弟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事恐怕要棘手了。
卫姝当然接受到了谢景安的目光,但她面无波澜,并不为之所动。
不过就是因为那句“做王妃就算了。”
激起了这位天之骄子的胜负欲,他偏偏认定了卫姝。
这几日就和狗皮膏药一样,猎得了什么,都要在她眼前晃一圈,展示他的实力。
卫姝不胜其烦,只觉得他是求夸奖的小孩子。
回京后,大家还沉浸在秋猎的氛围中。
卫侯府先变了天。
云野一连几日不眠不休,终于将案卷呈上,厚厚一叠,查无遗漏,全是罪证。
柳氏一族从盛夏查到了暮秋,牵连盛广,令人咋舌。
牵扯到了朝中几乎所有大员后宅,她们互通消息,互有助益,形成了一张大网。
几乎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甚至能左右朝中动向。
当初云野回京遇袭的消息就是从这传出去的,柳氏才想捡个漏,特意叫卫芷那日出府祈福。
为了掩人耳目,还叫了一些人作伴,暗中嘱咐,若是路上遇见了受伤的人一定要救下。
前世还真叫柳氏算准了。
今生卫姝先下手为强,她们的谋算落空,反而还叫云野起了疑心,开始调查。
卫侯在朝中钻营多年,太子那头刚准备上报,他这边就得知了消息。
那些大员宅中,柳氏女多为妾室偏房,甚至还有外室。
唯独他将柳蔓扶为了正室夫人,传出去是要让人耻笑的。
他原以为柳氏是一朵温柔洁白的解语花,没想到是条咬人的狗。
眼下事情还未传出,他必要先下手为强,处决了柳氏,才能挽回些颜面。
卫侯命人将柳氏卫芷禁足府中,开始了府内大清洗。
来往下人纷纷自危,大家都是拿钱办事,上有老下有小,可没想着要豁出命去。
卫姝独居清风阁,笑看府里山雨欲来。
她母亲在时,以仁善治家,从不苛待下人,出手大方且心软。
但她去后,受过她恩惠的家仆,也只是冷眼旁观卫姝的处境,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所以卫姝并不打算插手,直到有一老奴求到了她面前。
卫姝有些印象,她是府里掌管膳食的方嬷嬷,这些年跟在柳氏身后,应该也捞了不少油水。
整个人素来是红光满面,大腹便便的。
如今不过短短三天,食不下咽,整个瞧着瘦了一圈。
她一进门,就扑通一声先给卫姝跪下了,然后老泪纵横,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副作态叫人有些意外。
卫姝看出她有话想说,于是屏退了左右。
“小姐,当初夫人的死有蹊跷!”
系统响起提示音:「宿主触发隐藏支线,为母报仇。」
一石激起千层浪,卫姝坐起身来,心中猛然传来一阵窒痛,叫她脸色苍白。
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作祟,她缓了缓深呼吸,声音微颤道:“继续说。”
那方嬷嬷支支吾吾,犹豫再三,不肯痛快吐露。
卫姝明白她的顾忌,给了保证:“只要你说,我让你出府。”
这人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原来柳氏早就在膳房里安插了人,日日给母亲的膳食中下乌头。
每次只下微量,根本察觉不出,但日积月累会让人恶心呕吐,四肢麻木,直到最后死亡。
这些症状都和当初母亲死前一一对应。
夫人对这些用具素来有讲究,百合莲子粥要配缠枝花盏,杏仁糕要配珐琅莲花碟…
方嬷嬷那时只是厨房中的烧火丫头,察觉有异,便偷偷留下了当时的碗碟。
卫姝立即叫来了医馆的人,来验证。
果不其然,日日浸染,这些东西上残留了乌头的毒素。
此时卫姝心中的愤懑几乎要溢出来,这柳氏简直人如蛇蝎,毫无底线。
……
主院前厅中,柳氏和卫芷被请了出来。
这些天她们被困在偏房,隔绝了与外面的联系,还不清楚出了怎样的风波。
卫侯皱眉,面露不悦,还不清楚卫姝这是要唱什么戏。
这一幕,让卫姝想起了回府那日。
柳氏也是在这个位子上,笑里藏刀地看着她,如今倒是换了位置。
“坐吧。”卫姝开口招呼,笑意盈盈。
系统都不禁抖了抖,它现在已经摸清了卫姝的脾气,她笑得越甜,旁人就越危险。
柳氏和卫芷都有些喜出望外,她们不知因何惹了卫侯生气。
但现在让她们出来用膳,起码是不怪罪的意思了。
只是这颗心还未完全放下,就又提了起来,柳氏瞳孔一缩,看着下人们鱼贯而入,端上来的饭菜,怎么也下不了口。
卫芷并未察觉异常,关了这么多天,每日饭菜敷衍极了,她正要夹起面前鲜嫩的鱼肉入口,却猛地被一旁的柳氏打落了。
这一变故,让卫芷觉得莫名其妙。
眼前的饭菜色香俱全,还配上了专属的碗碟,瞧着精致极了,为何不能吃?
卫姝不急不缓地帮她问出了口:“姨娘这是怎么了?”
柳氏沉默良久不答,面色灰败,只是颤巍巍当众跪了下来。
这便是认了。
卫姝拍了拍手,唤方嬷嬷和医师上前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话音刚落,不相信的是卫芷。
她替下意识为柳氏辩驳,情绪激动指着卫姝说:“不可能,定是你栽赃陷害!”
可她扭头看向低头的柳氏,再看看面沉如水的卫侯,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其实当这一桌子菜摆上来,卫侯就隐隐猜到了。
什么饭菜配什么碗碟,这是原配在世时才有的习惯。
她温顺善良,知书达理,对这些东西总有自己的巧思,虽然娶她不是出自本心,但她作为当家夫人确实无可指摘。
被柳氏所害,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先前能毒死别人,今后也能毒死他。
想到这里,卫侯最后一丝怜悯也荡然无存,冷着脸当场就要将柳氏拖出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