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律师事务所,只有陈辩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站在白板前,上面贴满了张超案受害者家属的照片和资料。三十七个名字,三十七张面孔,每一个都曾用仇恨的目光注视过他。
“赵明宇。”
陈辩的指尖停在一张模糊的照片上。那是十年前赵家灭门案唯一的幸存者,案发时二十五岁,在父母和妹妹都被残忍杀害后,从此销声匿迹。档案里的照片已经泛黄,青年眼神空洞,像是灵魂已经被抽走。
“这个案子…”陈辩轻声自语,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
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助理律师,跟着导师参与了这个案件的庭审。当时的辩护策略就是攻击警方的取证程序——现在想来,那个案子确立了他此后一直坚持的”程序正义至上”的原则。凶手最终因证据不足被释放,而他在法庭上第一次见识到了程序正义的威力——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凶手是谁,但只要证据链存在瑕疵,法律就无能为力。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林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她走进来,把文件夹放在桌上,”张队长让我把这个给你。是赵明宇案的补充材料。”
陈辩挑眉:”他同意我参与调查了?”
“更准确地说,是默许。”林悦叹了口气,”上面认为这个案子太敏感,明面上不能让你介入。但张队长说…也许你能看出我们忽略的东西。”
陈辩打开文件夹,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现场照片。赵家别墅的客厅里,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三名死者,都是被同一把凶器所杀——一把雕刻着古怪花纹的匕首。
“这把匕首…”陈辩皱眉,”我记得当时是关键的证据,为什么最后…”
“因为取证程序有问题。”林悦接话,”当时带队搜查的沈骏警官,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进入了嫌疑人的住所。虽然找到了凶器,但证据被污染了。”
沈骏。这个名字让陈辩的心沉了一下。那个总是躲闪他目光的老刑警。
“我要见沈骏。”
林悦愣了一下:”现在?他已经下班了。”
“就现在。”陈辩拿起车钥匙,”有些事情,他瞒了十年。”
沈骏住在城北的一个老小区里。开门时,他穿着睡衣,眼里满是血丝,手里还拿着半瓶威士忌。
“我知道你会来。”他让开身子,声音嘶哑,”从听说陈婉出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
客厅里很乱,茶几上堆满了空酒瓶。沈骏给两人倒了酒,手一直在抖。
“赵家的案子,是我职业生涯的污点。”他直接切入主题,仿佛这句话已经在心里憋了太久,”我当时太想破案了,那个凶手…他太残忍了。”
陈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他能看出沈骏内心的挣扎,这个老警察被负罪感折磨了整整十年。
“我伪造了搜查令,闯进了嫌疑人的家。那把匕首就放在茶几上,像是故意摆在那里等我发现。”沈骏苦笑,”我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后来呢?”
“后来你在法庭上指出了程序问题,证据作废,凶手被释放。”沈骏仰头喝光杯中的酒,”但我一直觉得不对劲。那把匕首太干净了,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陈辩接上他的话。
沈骏猛地抬头,眼睛瞪得老大:”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妹妹的案件里,也有一件太干净的凶器。”陈辩缓缓说道,”一把擦得锃亮的扳手,上面只有我妹妹的血迹。”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是赵明宇。”陈辩轻声说,”他回来了。”
沈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不可能…他十年前就失踪了。我们都以为他自杀了。”
“不,他只是在等待。”陈辩站起身,在狭小的客厅里踱步,”等待一个完美的复仇时机。”
他停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当年赵家的案子,有几个细节一直没有对外公开。”沈骏突然说道,”比如,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一个记号。”
“什么记号?”
“一个猫爪印。”沈骏的声音几乎听不见,”用血画在墙上的。”
陈辩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猫爪。陈婉邮件里的那个表情符号。
“为什么档案里没有记录?”
“因为…”沈骏艰难地吞咽着,”因为我抹去了这个细节。当时我觉得这无关紧要,而且…而且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有人会发现,那个记号其实是我第一个到达现场时,不小心留下的脚印被误认了。”沈骏低下头,”我踩到了血泊,鞋底有个猫爪图案的防滑纹…”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辩突然明白了。赵明宇不仅知道这个细节,他还故意在陈婉的邮件里使用了猫爪表情。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只有知情者才能看懂的信号。
“他在嘲笑我们。”陈辩轻声说,”嘲笑整个司法系统。”
林悦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她接听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陈辩问。
“张超…”她颤抖着说,”他在看守所自杀了。”
当三人赶到医院时,张超已经被宣布死亡。据狱警说,他用磨尖的牙刷柄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
“这不可能。”陈辩看着抢救室里的尸体,”张超不是会自杀的人。”
“我们查了监控,确实是他自己动的手。”张队长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没有任何人接触过他。”
陈辩走近尸体,仔细观察着张超脖颈上的伤口。切口很深,但走向有些奇怪——是从左向右,而张超是个右利手。
“看这个角度。”他指着伤口,”如果是他自己动手,应该是从右向左发力。但这个伤口…”
林悦凑近细看:”是从左向右?”
“对。”陈辩的眼神变得锐利,”这是一个左利手的人造成的伤口。”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张超不是自杀,是他杀。
“但是监控…”张队长还想争辩。
“监控可以造假,可以错过细节。”陈辩打断他,”就像十年前赵家的案子,就像我妹妹的案子。”
他转身面对众人,声音冷静得可怕:
“赵明宇不仅回来了,他还在这里。他在我们中间,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进他设下的陷阱。”
林悦突然想起什么:”张超死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留下什么东西?”
狱警犹豫了一下:”他说了一句话,但我们都没听懂。”
“什么话?”
“‘告诉陈律师,游戏才刚刚开始。'”
陈辩闭上眼睛。他能想象出张超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嘲讽中带着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弃子。
“我们需要重新调查赵明宇的下落。”陈辩睁开眼,目光如炬,”他一定还在这个城市,以某种身份隐藏着。”
沈骏突然开口:”我记得…赵明宇在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他曾经是个黑客。”
陈辩和林悦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明悟。
一个精通计算机的复仇者,一个能够篡改监控、伪造证据的对手。
“他不是在报复个人。”陈辩轻声说,”他是在报复整个系统。”
回到车上,陈辩久久没有发动引擎。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每一盏灯后面都可能藏着那个看不见的对手。
“你还好吗?”林悦担心地问。
陈辩没有回答,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李,帮我查一个人。赵明宇,十年前失踪,学过计算机…”他停顿了一下,”重点查那些与司法系统相关的公司,特别是为我们警局提供技术服务的。”
挂断电话后,他才看向林悦:
“现在,我们终于知道对手是谁了。接下来,就是要找出他在哪里。”
路灯的光线透过车窗,在陈辩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悲伤,只有猎人锁定猎物时的专注。
游戏,确实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