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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透我就醒了。
我把轮椅摇进厨房时,取出了两个鸡蛋、一把挂面。
十年没碰过灶台了。
打火时手抖得厉害,第三次才点着。
锅烧得太热,油刚一倒进去就溅出来,烫得我手背一缩。
鸡蛋打进锅里时散了,在油里乱跑。
我笨拙地用铲子去捞,结果把蛋黄彻底戳破了。
两碗面端上桌时,天刚蒙蒙亮。
女儿推开房门时,看见我愣住了。
她快步走过来,先看了眼面,然后目光落在我手背那片红痕上。
“你这是干什么?手都烫红了。”
我把手往身后缩了缩:
“我就是想着你上班前能吃口热的。”
她打断我,语气生硬:
“不用。”
“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这些事不用做。”
我轻声问:
“小陈还来吃饭吗?”
女儿正在倒水的手顿了顿:
“他说需要时间考虑。”
“对不起。要不是我……”
“没事。”
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但没成功:
“我去上班了。”
她拿起包,看了眼桌上的面,最后还是绕开了。
门关上带起的风,把面的热气吹散了。
我一个人坐在晨光里,看着那两碗慢慢凉掉的面。
上午十点,我摇着轮椅出了门。
墓园在城郊,轮椅在石子路上艰难地转动。
父母的墓碑并肩立着,照片已经有些褪色了。
我从袋子里拿出纸钱,火柴划了好几下才点着。
火苗蹿起来时,我轻声说:
“爸,妈,女儿来看你们了。”
纸钱烧得很快。
我盯着那些灰烬,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站在这儿。
那时我还能走,还能跑,还能把哭闹的小安妍抱在怀里哄。
我对着墓碑说:
“我现在不太好了。”
“可能很快,就会来陪你们了。”
风变大了,吹得我眼睛发酸。
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墓园里一个人都没有,铁门紧闭。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女儿打了十七个未接电话。
她的声音又急又哑:
“妈!你在哪?”
“我都报警了,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看着四周黑黢黢的墓碑:
“我在你外公外婆这儿。”
“你待着别动!”
警车来得很快。
女儿从车上冲下来。
她头发散乱,外套的扣子都扣错了,脸上全是泪痕。
她扑过来抓住我,手指冰凉抖得厉害。
回去的路上,车里静得可怕。
进门后,她站在玄关。
背对着我,肩膀剧烈起伏
然后她转过身,眼睛红得吓人:
“妈!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当年你没救我。”
“如果你真的想死,就痛快一点。别这样折磨我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我坐在轮椅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手背上烫伤的地方,现在才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