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中最后几滴灵泉落入泥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那株枯死的桃树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玄宸的脸色从苍白转为铁青。
他眼底翻涌着震惊、愤怒,还有一丝被忤逆的难以置信。
“夙念!”
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我的名字。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魔尊残魂若彻底污染仙胎,借体重生,三十六重天将面临何等浩劫!”
“这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
他再次伸手想来抓我,这次带了不容抗拒的仙力威压。
我侧身避开,玉壶轻轻搁在旁边的石台上。
“浩劫?”
我抬眼,看向南天门方向那依旧翻涌不息的魔气,语气平淡。
“帝君当日震碎天命笔时,可曾想过浩劫?”
“您义妹‘失手’污了三世石时,可曾想过浩劫?”
云瑶躲在仙将身后,闻言立刻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地扯住玄宸的袖袍。
“帝君哥哥……姐姐她、她果然还在怪我……都是瑶儿的错,瑶儿这就以死谢罪……”
她作势便要往旁边的桃树上撞,被身旁的仙将慌忙拦住。
玄宸额角青筋跳动,看向我的眼神愈发冰冷。
“夙念!陈年旧事休要再提!本君当日罚你,是你咎由自取!”
“如今三界危难,你身为仙神,岂可因私废公,置苍生于不顾!”
好一个因私废公,置苍生于不顾。
我看着他身后那群惶惶不可终日的仙将,看着云瑶那精湛的表演,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帝君言重了。”
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方才被他抓皱的衣袖。
“非是夙念不愿,实是不能。”
“天命笔已碎,仙职已夺,织命之术根基尽毁。如今的我,不过是一介戴罪之身的浇树仙婢,如何能担此重任?”
我抬手指了指那株刚刚浇灌过的枯树。
“您看,我现在连让一株桃树起死回生都做不到,又如何去剥离那与仙胎共生的魔尊残魂?”
玄宸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他死死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
“你想要什么?”
他压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条件随你开!仙职?本君即刻便可恢复你的神位!资源?天庭宝库随你取用!”
他甚至往前踏了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
“夙念,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待此事了结,本君定会严惩云瑶,给你一个交代!”
云瑶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玄宸的背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笑。
“交代?”
我摇了摇头。
“不必了。”
“帝君的交代,夙念受不起。”
我重新提起玉壶,走向下一株需要浇灌的桃树,背对着他们,声音清晰地传来。
“诸位请回吧。”
“这蟠桃园的灵泉,今日还未浇完。”
“耽搁了王母娘娘的桃树,夙念担待不起。”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云瑶压抑的、委屈的啜泣声,以及玄宸粗重的呼吸声。
我能感觉到,他那道锐利如实质的目光,几乎要将我的背影刺穿。
“好……好得很!”
玄宸怒极反笑的声音传来,带着凛冽的寒意。
“夙念,本君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待魔尊临世,天庭倾覆,你这蟠桃园,难道还能独善其身?!”
话音未落,他已拂袖转身,仙风云雾骤起,裹挟着那群仙将和仍在啜泣的云瑶,瞬息间消失在原地。
蟠桃园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魔气威压,证明着方才那场仓促而来、狼狈而去的闹剧。
我提着玉壶,走到园子最深处。
这里有一株格外高大的桃树,枝叶却枯萎了大半,树干上布满了诡异的焦黑痕迹,像是被天雷劈过。
这是当年玄宸为我栽下的“同心树”。
象征我们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如今,树将死,心已枯。
我指尖再次凝出三滴晶莹剔透,蕴含着奇异生机的甘霖,悄无声息地融入壶中灵泉。
然后,缓缓浇灌在这株“同心树”的根部。
焦黑的树干,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微微颤动了一下。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感知的生机,从树根深处,挣扎着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