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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雪更大了,像是要把整座神都洛京都埋葬在这片无尽的洁白之下。

林渊站在一条深巷的阴影里,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恶鬼面具和玄色衣袍上,渐渐积起薄薄的一层。他没有动,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了一体,化作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太傅府里的烛火已经熄灭,那座府邸,如今真的成了一座坟墓。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那枚李淳风留下的梅花玉佩,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套上。玉佩入手温润,可这丝温度,却像是烙铁一般,灼烫着他的皮肤,直抵心脏。

恩师以死相谏,用自己的性命,为他照亮了前路,也为他揭开了那最残忍的真相。

功高震主,帝王心术。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的八个字。他林渊,率领镇北军将士,于北境流血十年,守得国门不破,换来的,却是君王的猜忌与恐惧。他林家三百余口忠魂,最终竟成了皇权棋盘上一枚被随意丢弃的棋子。

林渊缓缓握紧了拳头,那枚玉佩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棱角深深嵌入皮肉。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心中的痛,早已将一切都麻痹了。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风雪,望向了那片坐落在神都中轴线上,灯火通明、宛若天宫的皇城。

赵衍。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曾经,他是他最敬仰的少年天子,他以为他会是一位开疆拓土的圣明君主。为此,他愿意献上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

可现在,他只觉得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世间最肮脏、最虚伪的牢笼。而坐在那牢笼最深处的,不是什么真龙天子,而是一个被权欲和恐惧扭曲了心智的怪物。

审判,必须继续。

但不是现在。

林雪,他唯一的妹妹,还落在那个怪物的手里。李淳风的遗言,如警钟般在他耳边回响。他绝不能让雪儿,成为政治交易的牺牲品,更不能让她落入那些茹毛饮血的蛮族手中!

城南,白马寺,了尘和尚。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希望。

林渊收敛了所有外放的情绪,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与冷静。悲伤与愤怒,只会成为弱点。他现在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

他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风雪弥漫的长街尽头。

……

一个时辰后,神都东市的一角。

这里是脚夫走卒汇聚之地,即便是这样的大雪天,依旧有几个棚子亮着微弱的灯火。其中一个卖着馄饨面的小摊,生意似乎还不错,几个更夫和巡夜的兵丁正围着炉子取暖,哈着白气,吃着热气腾腾的汤面。

一个身形高大,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人,沉默地走到摊位前坐下。他将斗笠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店家,一碗阳春面,多加猪油,不要葱花。”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被风雪磨砺过的石头。

正在忙碌的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手脚很是麻利。听到这声音,他手上捞面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头也不抬地应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他煮好面,用一个豁了口的大碗盛了,亲自端到那人面前。放下碗时,他看似随意地将一双筷子横放在了碗的左侧。

寻常食客,筷子都是竖着放在碗的右侧。

这是一个暗号。

那斗笠人,正是改换了装束的林渊。他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撮面条,缓缓送入口中。

很普通的味道,甚至有些寡淡。但热乎乎的汤水下肚,却驱散了身体里不少寒意。

他吃得很慢,很有节奏。

摊主则继续忙碌着,招呼着其他客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林渊即将吃完一碗面时,一名巡夜的金吾卫小校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林渊邻桌。

“老王头,给老子也来碗面!他娘的,这鬼天气,差点冻死个人!为了抓那个什么林渊,把咱们当狗一样使唤!”

老汉连忙笑着应承:“军爷辛苦,马上就来!”

那小校喝了一口热茶,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吃饭的林渊,带着几分酒意,大着舌头说道:“哎,我说兄弟,看你这身板,也是个练家子吧?听说了吗,那恶鬼林渊,昨晚连挑了魏、赵两位国公爷的府邸,杀了几百人,连陈大将军都被他打退了!你说,这人是不是三头六臂啊?”

林渊没有理他,依旧低头吃着自己的面。

小校见他如此,自觉无趣,撇了撇嘴,自顾自地说道:“现在全城都戒严了,九门封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上头下了死命令,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出来!我跟你说,这几天,你可千万别往城南那边去。”

林渊夹着面条的手,停顿了一下。

“哦?城南怎么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嘿,你还不知道?”小校来了兴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听我们头儿说,那林渊在北疆时,信奉什么‘弥勒降世’,跟南边白马寺那帮秃驴走得很近。现在,陈大将军已经亲自带人把白马寺给围了,水泄不通!说是要请寺里的高僧‘协助调查’,其实就是等着那林渊自投罗网呢!”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

陈惊天,好快的反应!

他竟然这么快就将目标锁定在了白马寺。这固然有捕风捉影的成分,但无疑,也切断了他直接前往寺庙的道路。

白马寺,此刻已经从一个寻求答案的希望之地,变成了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死亡陷阱。

林渊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站起身,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

“多谢。”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便走,蓑衣斗笠,很快又融入了风雪之中。

那金吾卫小校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装神弄鬼的。”

摊主老王头只是笑了笑,收拾着碗筷,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对着林渊离去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

一刻钟后,林渊回到了藏身的废弃民宅。

他刚一推开门,便看到黑暗中,一道身影单膝跪地,无声无息,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主上。”来人声音低沉,正是“暗鸦”在神都的指挥之一,阿九。

“起来吧。”林渊摘下斗笠,走到火盆前,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烤着火,“外面的情况,都听说了?”

“是。”阿九站起身,恭敬地立在一旁,“陈惊天调动了三千禁军,将整个城南围成了一个铁桶。白马寺内外,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似乎断定,您一定会去那里。”

“他不是断定,他是在赌。”林渊的眼神,在火光的映照下,明灭不定,“他不知道我的确切目标,所以只能用这种最笨,却也最有效的方法,封锁一切可能。他想逼我现身,或者,逼我犯错。”

“那我们……”阿九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以为他掌握了主动,却不知,这恰恰给了我们机会。”林渊缓缓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将重兵都压在了城南,神都其他地方的防卫,必然会出现漏洞。”

“主上的意思是?”

“他想让我自投罗网,那我就偏不如他的意。”林渊从怀中取出那枚梅花玉佩,“我要见到了尘,但不是在白马寺里见。”

“可了尘大师乃是白马寺的坐关高僧,常年闭关于藏经阁,从不外出。”阿九说出了自己掌握的情报。

“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林渊将玉佩重新贴身收好,“一个从不外出的坐关高僧,为何会成为我恩师留下的最后棋子?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没有停歇的大雪,缓缓说道:“除非,这个‘了尘’,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和尚。或者说,‘了尘’这个身份,只是一个掩护。”

阿九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传我的命令下去。”林渊的声音变得果决而清晰。

“第一,动用我们在城西棺材铺的暗线,就说城西张大户家昨日有人病故,急需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今日午时,便要出殡,送往城外祖坟。”

“第二,让礼部的内应,以最快的速度,签发一张出城文牒。理由是,这张大户,曾于三年前为朝廷捐过粮草,有功于社稷,理应特事特办。”

“第三,通知所有潜伏的兄弟,不必再刻意隐藏。从现在开始,在城东、城西、城北三个方向,给我不停地制造麻烦。或纵火,或斗殴,或散播谣言,动静越大越好,务必要将金吾卫和禁军的注意力,彻底从城南吸引开。”

阿九听着这一连串的命令,心头巨震。

主上这三条命令,环环相扣,胆大包天!

用一场假的葬礼,来换取一次合法的出城机会。再用全城范围的骚乱,来为这场葬礼做掩护。

这已经不是在黑暗中潜行,而是在刀尖上跳舞!

“主上,您是想……”阿九瞬间明白了林渊的最终目的。

“没错。”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陈惊天不是想在白马寺等我吗?那我就给他送一份大礼过去。”

“我要办的,不是张大户的葬礼。”

“我要办的,是李淳风,李太傅的葬礼。”

“他要以国礼下葬,风风光光地出城。而我,这个他最器重的学生,自然要亲自为他扶棺送行。”

阿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主上要做什么了。

他要藏身于李太傅的棺椁之中,以送葬的名义,堂而皇之地,穿过陈惊天布下的天罗地网,进入那座看似固若金汤的白马寺。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能想到,全城通缉的逆贼,会藏在一口即将被送入寺中超度的棺材里?

这计策,堪称疯狂,却又妙到毫巅!

“去办吧。”林渊转过身,重新戴上了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告诉兄弟们,这一次,我们要在万军瞩目之下,龙潭虎穴,走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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