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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马车碾过碎石路的声响突然变了调。

赵宸翊正低头翻看关中水利图谱,指尖刚触到“渭水支流分布图”上的红圈,就觉车身猛地一震,紧接着是箭矢破空的“咻咻”声——三两支黑羽箭钉在车厢板上,箭尾还在嗡嗡颤动,箭尖淬的黑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殿下小心!”周虎的吼声从车外传来,紧接着是长刀出鞘的脆响。

赵宸翊瞬间攥紧图谱,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山坡上窜出七八个蒙面人,手里握着长刀和弓箭,正朝着护卫队扑来。周虎已带领十几个护卫结成阵型,长刀劈砍间,蒙面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可还有两个漏网之鱼绕到马车侧后,刀尖直刺向车辕。

赵宸翊眼底一沉,伸手从靴筒里摸出那把二皇子送的匕首——红宝石刀柄在阳光下晃了晃,他却没半分犹豫,手腕一翻就朝着最近的蒙面人掷去。匕首精准刺入那人后心,蒙面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另一个蒙面人见状一愣,周虎已飞身赶来,长刀横扫,直接卸了他的胳膊。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蒙面人就被尽数制服。周虎押着一个没断气的蒙面人走到马车旁,那人嘴里塞着布条,眼神却满是怨毒,腰间还别着一块漕运总督府的腰牌——不用问,定是李嵩派来的人。

“殿下,要带他去华州官府审问吗?”周虎沉声问。

赵宸翊摇头,目光扫过远处渐渐亮起的炊烟——那是关中村落的方向,晨雾里还飘着农户做饭的柴火味,只是比寻常淡了许多,想来是柴火也省着用。“不用。”他跳下马车,蹲下身扯下蒙面人腰间的腰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漕运纹章,“带他只会打草惊蛇,华州刺史是王显之的门生,说不定早就等着咱们‘送上门’。从现在起,咱们微服,先去看看真实的旱情。”

周虎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二皇子和李嵩既然敢在路上动手,肯定也给地方官打了招呼,若是以六皇子的身份去州县,看到的怕是早就粉饰好的“太平景象”。他当即点头:“末将明白!护卫队分成两队,一队留在城外待命,末将带三个亲信,跟殿下一起换装。”

半个时辰后,四个穿着粗布短褂、头戴草帽的“货郎”出现在关中官道上。赵宸翊的月白朝服换成了靛蓝短打,腰间系着粗麻绳,手里还挎着个装着针头线脑的小货箱——这是他让护卫从附近村落买来的行头,连脸上都抹了点灶灰,看着就像常年走街串巷的货郎。周虎和三个护卫也换了装扮,手里提着装满“货物”的竹筐,跟在他身后,眼神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刚走进第一个村落“李家坳”,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干燥的土腥味。往年三月该泛绿的麦田,如今只剩一片枯黄,地里的裂缝宽得能塞进手指,风一吹,枯草屑就打着旋儿往人脸上扑。几个老农蹲在田埂上,手里攥着枯死的麦苗,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嘴里还念叨着:“这鬼天,再不下雨,今年就颗粒无收了……”

赵宸翊放慢脚步,假装整理货箱,耳朵却仔细听着老农们的对话。

“王老汉,你家孙女咋样了?昨天听你说饿得直哭。”一个穿补丁袄子的老农问。

被称作王老汉的人叹了口气,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眼角还挂着泪痕:“还能咋样?煮了点野菜粥,喝了两口就吐了——那野菜都老得嚼不动,哪有营养?家里的存粮早就空了,去镇上粮铺买粮,掌柜的说粮价涨了三倍,还说‘要粮可以,先把去年的青苗税交了’,我哪有银子啊……”

赵宸翊的心猛地一沉。原主的记忆里,关中去年就遭了旱,今年旱情更重,可地方官不仅没免赋税,反而借着旱情涨粮价,这和他前世在扶贫时遇到的“灾年发国难财”的劣绅如出一辙。他攥紧手里的货箱提手,指节都泛了白,快步朝着王老汉说的“镇上”走去。

镇上比村落更显萧条。往日热闹的粮铺门口,此刻只挂着“粮少价高,非诚勿扰”的木牌,几个农户站在门口哀求,掌柜却躲在店里不出来,只让伙计拿着木棍驱赶:“别在这儿碍眼!没银子就别来买粮,饿死也是你们自己的命!”

赵宸翊刚想上前,就见两个穿着皂衣的差役摇着鞭子走来,嘴里还骂骂咧咧:“都给我滚开!刺史大人有令,今日要催收今年的夏税,谁家要是交不上,就把家里的牛和犁耙抵了!”

农户们吓得纷纷后退,一个瘦高个农户忍不住反驳:“官爷,这都快饿死了,哪有银子交夏税?能不能宽限几天?”

“宽限?”差役扬手就是一鞭子,抽在农户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刺史大人的话也敢不听?我看你是活腻了!再敢废话,就把你抓去坐牢!”

农户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说话,只能捂着胳膊默默流泪。周围的百姓也都敢怒不敢言,一个个低着头,眼里满是绝望。

赵宸翊看得心头火起。他前世在农村调研时,也遇到过横行霸道的村霸,可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官差——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把百姓当牲口使唤。他刚要上前,周虎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赵宸翊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假装蹲在路边整理货箱,耳朵却听着差役的对话。

“听说了吗?六皇子殿下要过来推广什么新水车,刺史大人说了,让咱们多盯着点,别让那些农户乱说话。”一个差役说。

另一个差役嗤笑一声:“什么新水车?我看就是装样子!刺史大人说了,等六皇子来了,咱们就把最好的地、最壮的苗指给他看,再让几个农户演演‘感恩’的戏码,保准他看不出问题。至于这些穷鬼,饿死了才好,省得催税麻烦。”

“可不是嘛!刺史大人还说了,要是六皇子敢多管闲事,就把惠民药局那事扯出来——听说那药局的女大夫私藏假药,害了人,正好能栽赃给六皇子,说他包庇罪犯。”

赵宸翊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惠民药局的事果然和华州刺史有关!他们不仅要隐瞒旱情,还要栽赃陷害,心思如此歹毒,简直是丧尽天良。

等差役走远,赵宸翊才站起身,朝着刚才被打的瘦高个农户走去。他从货箱里拿出两个白面馒头——这是出发前从皇子府带的,原本是备用干粮,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大哥,你先吃点东西。”他把馒头递过去,声音放轻,“我是走街串巷的货郎,刚从东边来,想问问你们这儿的旱情,怎么税还越催越紧了?”

农户愣了愣,接过馒头,眼圈瞬间红了。他咬了一大口馒头,含糊地说:“这位小哥,你是外乡人不知道,咱们这儿的刺史大人,是户部王大人的门生,去年就借着旱情扣了赈灾粮,今年又涨粮价、催赋税,把咱们老百姓往死路上逼啊!前几天惠民药局的苏大夫,免费给咱们看病送药,结果被刺史大人说成是‘私藏假药’,药局也被封了,苏大夫还被关了起来——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

“苏大夫被关了?”赵宸翊心里一紧,追问,“关在哪儿了?”

“听说关在刺史府的大牢里,还没定罪呢。”农户叹了口气,“苏大夫是个好人啊,去年我娘得了咳嗽,没钱看病,是苏大夫免费给抓的药,救了我娘的命……现在却落得这个下场,咱们这些老百姓,想帮也帮不上啊。”

赵宸翊沉默着点头,心里却已掀起惊涛骇浪。苏清欢是被冤枉的,而且是被华州刺史特意针对,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他——等他到了华州,刺史就会借着“假药案”发难,说他和苏清欢勾结,败坏他的名声。好狠毒的计策!

他又问了几个关于旱情的细节,比如渭水的水位、农户的灌溉情况,农户都一一作答。越听,赵宸翊的心情越沉重——渭水的水位比往年低了三成,不少支流都干了,农户只能靠老式水车抽水,可水车效率低,一天浇不了半亩地,很多麦苗都因为缺水枯死了。

告别农户后,赵宸翊带着周虎等人朝着渭水岸边走去。刚到河边,就看到十几个农户围着一架老式龙骨水车,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水车的轮轴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车槽里的水少得可怜,刚流到田里,就被干裂的土地吸得一干二净。

“再加把劲!要是今天浇不完这半亩地,麦苗就全死了!”一个中年农户喊着号子,手里的摇杆压得极低,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的儿子,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也在旁边帮忙推摇杆,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不敢停下。“爹,我没力气了……”小男孩喘着气说。

“没力气也得撑着!”中年农户吼道,眼里却满是心疼,“咱们家就这半亩地了,要是绝收了,今年冬天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赵宸翊站在河边,看着这一幕,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前世设计过现代化的灌溉设备,只需按下按钮,水就能自动流到田里,可在这里,农户们要靠人力推着笨重的水车,拼尽全力也只能保住零星的麦苗。他想起春宴上二皇子说的“以礼教民”,想起王显之提议的“建农神庙”,只觉得无比讽刺——这些官员,从来没真正看过百姓的疾苦,只会在朝堂上空谈阔论,搜刮民脂民膏。

“殿下,”周虎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先去刺史府,把苏大夫救出来?”

赵宸翊摇头,目光落在渭水干涸的河道上。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河底的泥土——土块硬得像石头,手指蹭上去,满是粗糙的沙粒。他又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坡,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渭水水位低,可山坡上有不少山泉,若是能修几条水渠,把山泉引到田里,再改良水车,提高抽水效率,或许能缓解旱情。

“先不忙去刺史府。”他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咱们先去考察附近的水源,画下水渠和水车的改良图纸。只有先想出治水的法子,才能真正帮到百姓,也才能有底气和刺史府对抗。”

周虎点头应下。几人沿着渭水岸边往前走,赵宸翊一边走,一边用木炭在纸上画着草图——他结合现代水利知识,把水渠设计成“分级导流”的样式,让山泉顺着地势流到田里,再在水车的轮轴上多加几个定滑轮,减少人力消耗,车槽内壁也打磨光滑,增加输水效率。

走到一个叫“石泉村”的地方时,他们遇到了一个叫刘老栓的老农。刘老栓家里有一口老井,是全村唯一的水源,每天都有不少农户来挑水。赵宸翊借着“买水喝”的由头,和刘老栓聊了起来。

“老栓叔,您这口井的水真甜。”赵宸翊喝了口井水,赞叹道,“就是挑水太费劲了,要是能把水引到田里就好了。”

刘老栓叹了口气:“可不是嘛!我年轻的时候,这井的水还能溢出来,顺着沟流到田里,可这几年旱得厉害,井水也浅了,每天挑水都得用绳子往下放七八丈才能打到水。前几天我想挖条小沟,把水引到我家的地里,结果被差役看见了,说我‘私占水源’,把我的锄头都给没收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赵宸翊心里一怒,又问:“差役为什么不让挖沟?”

“还不是因为刺史大人!”刘老栓压低声音,“听说刺史大人跟镇上的粮铺掌柜勾结,故意不让咱们引水浇地,好让粮价再涨高点,他们好多赚银子!咱们这些老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地里的苗枯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宸翊攥紧了手里的草图,心里的决心更坚定了——他不仅要改良水车、修水渠,还要把华州刺史和粮铺掌柜勾结的事查清楚,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他从货箱里拿出一些种子——这是他从江南带来的耐旱稻种,原本想在推广水车时一起用,此刻却先拿了出来,递给刘老栓:“老栓叔,这是我从东边带来的耐旱种子,您试试种在地里,说不定能活。”

刘老栓接过种子,看着手里颗粒饱满的种子,眼圈红了:“小哥,你真是个好人啊!要是咱们这儿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咱们老百姓也不至于这么苦了。”

赵宸翊笑了笑,又问了些关于山泉和地形的情况,把重要的信息都记在草图上。等太阳快落山时,他们才离开石泉村,朝着城外的护卫队驻地走去。

路上,周虎忍不住问:“殿下,您真的要自己挖水渠、改水车吗?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而且还得跟差役和刺史府对着干。”

赵宸翊看着远处渐渐落下的夕阳,余晖把渭水染成了金色,却照不亮农户们眼里的绝望。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却有力:“周虎,我前世是个水利工程师,一辈子都在和水打交道,就是为了让种地的人能有好收成。现在我成了六皇子,有机会帮更多的人,我不能退缩。就算要跟刺史府对着干,就算会遇到再多的麻烦,我也要把治水的事办成——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些蹲在田埂上看着枯死麦苗流泪的老农,就为了那些饿肚子还在帮着推水车的孩子。”

周虎看着赵宸翊的侧脸,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让他原本清秀的轮廓多了几分坚毅。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殿下明明没有外戚依靠,却能在春宴上得到皇帝的赏识——因为殿下心里装着百姓,愿意为百姓办实事,这是二皇子和五皇子永远比不上的。

回到护卫队驻地时,天色已经黑了。赵宸翊立刻召集工匠,把画好的草图铺在桌上,详细讲解改良水车和修水渠的方案。工匠们都是工部的老手,一看草图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纷纷赞叹:“殿下,您这方案太好了!要是按这个改,水车的效率至少能提高两倍,水渠修好后,山泉的水也能引到田里,咱们关中的旱情肯定能缓解不少!”

赵宸翊点了点头,又吩咐:“明天咱们分成两队,一队跟着工匠去附近的山林里找合适的木料,准备改水车;另一队跟着我去石泉村,先帮刘老栓挖条小沟,把井水引到他的地里——咱们先做出个样子来,让农户们看到希望,这样后面推广的时候,他们才会愿意跟着干。”

众人齐声应下,立刻开始准备。赵宸翊坐在桌前,又拿起草图仔细修改,烛火跳动着,映着他专注的眼神。他想起白天看到的王老汉、刘老栓,想起被关在大牢里的苏清欢,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把水车改好、水渠修好,救出苏清欢,让华州的百姓能吃上饱饭,让那些贪官污吏付出代价。

可他不知道,此刻的华州刺史府里,刺史张大人正拿着一封密信,笑得眼睛都眯了。密信是二皇子派人送来的,上面写着:“六皇子已入关中,似有微服查访之意,可令差役多加监视,若其敢私修水利、干涉政务,可即刻以‘越权干政’罪拿下,必要时,可‘失手’伤之。”

张大人把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看着信纸化为灰烬,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赵宸翊,你以为微服就能查出什么?本官倒要看看,你这没靠山的皇子,怎么跟本官斗!来人啊,传我的命令,让各乡的差役都盯紧了,要是看到几个穿粗布短褂的货郎在村里转悠,尤其是手里拿着图纸的,立刻来报!”

门外的差役躬身应下,快步走了出去。张大人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酒,眼神里满是得意——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赵宸翊敢动手修水渠、改水车,他就派差役去捣乱,把水渠挖断、把水车砸了,再把责任推到农户身上,说农户“不遵王法,私毁公物”,到时候不仅能治赵宸翊的罪,还能再搜刮一笔“罚款”,真是一举两得。

而此刻的赵宸翊,还在灯下修改着草图。他不知道张大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他更不知道,明天去石泉村挖沟时,会遇到差役的阻挠,甚至会和差役发生冲突,而这场冲突,会让他提前暴露身份,陷入更大的危机。

烛火燃到了尽头,赵宸翊把修改好的草图折好,放进怀里。他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夜风吹来,带着渭水的湿气,却吹不散他心里的坚定。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默念:关中的百姓,再等等,我一定会帮你们渡过难关。

只是他没看到,远处的黑暗里,有几个黑影正朝着驻地的方向走来,手里拿着长刀和绳索,像极了白天在路上遇到的蒙面人——张大人已经动手了,一场新的危机,正在夜色里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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