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一天，陈默站在林暖家门前，罕见地感到一丝紧张。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妈妈坚持让他带上的礼物——一盒进口巧克力和一罐自制果酱。林暖家所在的社区环境优雅，独栋小楼前整齐的灌木丛上还残留着前几天的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门铃只按了一下，门就被猛地拉开了。林暖穿着毛茸茸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扎成丸子头，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你来了！”
陈默点点头，递上纸袋：”这是我妈让带的。”
“哇！太客气了！”林暖接过袋子，侧身让他进门，”快进来，外面冷死了！”
陈默脱鞋进门，一股温暖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烤面包、肉桂和某种炖肉的混合味道，让这个陌生的空间瞬间有了家的感觉。客厅整洁温馨，墙上挂着许多家庭照片，书架上塞满了书籍和装饰品。
“妈！陈默来了！”林暖朝厨房方向喊道。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性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她有着和林暖一样的圆眼睛和酒窝，只是眼角多了些细纹：”欢迎欢迎！暖暖整天念叨你呢。”
“阿姨好。”陈默微微鞠躬，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
林暖妈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容更灿烂了：”果然和暖暖说的一样帅！来来来，别站着，坐沙发上。暖暖，给陈默倒茶。”
“知道啦！”林暖拉着陈默在沙发上坐下，小声说，”别紧张，我妈很好相处的。”
陈默僵硬地点头，目光扫过客厅。钢琴上摆着林暖小时候的照片，书架上文学类书籍占了大半，茶几上摊开着一本诗集——与他那个只有教科书和沉默的家截然不同。
“我爸去学校开会了，晚上才回来。”林暖递给他一杯热茶，”正好可以带你参观我家！”
林暖妈妈从厨房端出一盘刚烤好的饼干：”先吃点东西。陈默，听说你物理特别好？”
“还行。”陈默接过饼干，礼貌地回答。
“他太谦虚了！”林暖插嘴，”上次物理竞赛他拿了全市第三！”
林暖妈妈惊讶地挑眉：”这么厉害！暖暖要是有你一半的理科天赋就好了。”
林暖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妈！不是说好今天不谈成绩吗？”
“好好好，不谈。”妈妈笑着摇头，转向陈默，”暖暖说你妈妈是医生？”
陈默点头：”儿科。”
“那工作一定很忙吧？”
“嗯。经常加班。”
林暖看出陈默的不自在，赶紧站起来：”妈，我们上楼了！我房间里有好多东西要给陈默看！”
“去吧去吧，午饭好了叫你们。”妈妈挥挥手，又钻回厨房。
林暖的房间在二楼尽头，门上贴满了便签和贴纸。推开门，陈默看到的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空间——床上堆着几个毛绒玩具，书桌上书本和文具看似杂乱实则有序，墙上贴着电影海报和手写的励志语录，窗台上摆着一排多肉植物。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林暖夸张地张开双臂，”随便坐，别客气。”
陈默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扫过书架上的相框——林暖和父母的合影，她穿着初中校服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还有一张似乎是全家旅行的照片。
“那是去年暑假在青海拍的。”林暖顺着他的目光解释，”我爸难得休假，我们自驾游了一圈。”
陈默默默点头。他没有这样的家庭旅行记忆，父亲在家的日子总是伴随着争吵和摔门声。
“给你看个东西。”林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我的秘密日记！”
陈默挑眉：”给我看？”
“只给你看这一页！”林暖翻到特定的一页，上面画着一个Q版的陈默，旁边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学习后写的。”
陈默接过本子，看到上面写着：
【今天和陈默一起学习，他讲题的样子好认真啊！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发现他其实很有耐心。而且…他的手好好看，手指修长，写字时骨节微微凸起…停！林暖你在想什么啊！】
陈默的耳朵瞬间变红。林暖笑嘻嘻地抢回本子：”怎么样，是不是很精彩？”
“…无聊。”陈默别过脸去，但嘴角微微上扬。
林暖又翻出许多宝贝给他看——从小到大的作文奖状、收集的电影票根、旅游时买的纪念品…每一件都有故事，她讲得眉飞色舞，眼睛里闪着光。陈默安静地听着，偶尔提问，逐渐放松下来。
“对了！”林暖突然想起什么，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鞋盒，”这是我的终极秘密收藏！”
盒子里全是手写信和明信片，按时间顺序整齐排列。陈默拿起最上面的一封，看到落款是”妈妈”。
“我爸妈每年生日和节日都会给我写信，”林暖轻声解释，”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从未间断。”
陈默小心地展开信纸，上面是工整的字迹：
【亲爱的暖暖：
十岁生日快乐！看到你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善良、勇敢，妈妈无比骄傲。记住，无论将来遇到什么困难，家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信的内容朴实温暖，字里行间满是爱意。陈默突然感到喉咙发紧——他从未收到过这样的信，甚至不记得上次听到父亲的夸奖是什么时候。
“你爸妈…很好。”他轻声说，将信小心放回盒子里。
林暖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轻轻握住他的手：”你妈妈呢？她…怎么样？”
陈默沉默了一会儿：”她很坚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描述，”离婚后一个人带我，从来没抱怨过。”
林暖捏了捏他的手指：”下次…我能去你家玩吗？我想见见她。”
陈默愣了一下。他的家和这里完全不同——狭小的公寓，简陋的家具，永远安静得可怕的氛围。但林暖的眼神如此真诚，让他无法拒绝。
“…好。”他最终答应道。
午饭时，林暖妈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不停地给陈默夹菜：”多吃点，男孩子长身体呢！”
“妈，你别把他吓着了！”林暖抗议道，但眼里满是笑意。
陈默不习惯这样的热情，但意外地并不反感。林暖家的餐桌充满欢声笑语，妈妈会讲医院里的趣事，林暖则分享学校的八卦。他们甚至会玩一些餐桌游戏，输的人要洗碗。这种家庭氛围对陈默来说既陌生又温暖，像冬日里的一杯热茶，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下午，他们窝在林暖房间看电影。林暖挑了一部经典爱情片，看到感人处时悄悄抹眼泪。陈默递过纸巾，被她趁机抓住手不放。
“陈默，”电影结束后，林暖突然认真地问，”你以后想做什么？”
陈默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是科研。我喜欢安静地研究问题。”
“很适合你！”林暖笑着说，”我嘛，想当作家或者记者。虽然我爸希望我学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陈默说。
林暖眼睛一亮：”真的？你觉得我可以？”
“嗯。你文笔很好。”
林暖开心地扑上来抱住他：”你这么说我好高兴！我爸总说文科没前途…”她突然停住，警觉地看向门口，”嘘！我爸回来了！”
楼下传来开门声和低沉的男声。林暖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拉着陈默站起来：”走，去见我爸爸。记住，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紧张！”
陈默跟着林暖下楼，看到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玄关处脱大衣。他面容严肃，眉头习惯性地皱着，和林暖明媚的气质截然不同。
“爸，这是陈默，我跟你提过的。”林暖的声音突然变得正式许多。
林教授锐利的目光扫过陈默，微微点头：”听暖暖说你是年级第一？”
“目前是。”陈默平静地回答。
“物理竞赛拿了市三等奖？”
“嗯。”
林教授似乎对陈默简洁的回答还算满意：”跟我到书房来一下。”
林暖紧张地抓住陈默的袖子，但他轻轻摇头示意没关系。跟着林教授走进书房，陈默立刻被四面墙的书架震撼了——这里简直像个小图书馆，大部分是医学和专业书籍，但也有不少文学著作。
“坐。”林教授指了指椅子，自己则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暖暖说你帮她补习物理？”
“是的。”
“效果如何？”
“她从不及格到现在的七十多分。”
林教授挑了挑眉：”不错。但还不够。医学院的竞争很激烈，她必须把理科成绩提到九十分以上。”
陈默没有立即回应。他想起林暖谈到文学时发亮的眼睛，和她父亲此刻的期望形成的鲜明对比。
“林暖在文科方面很有天赋。”他谨慎地说。
林教授的表情变得严肃：”文学能当饭吃吗？我是为她好。这个社会，理科生才有前途。”
陈默想起自己母亲——一个优秀的儿科医生，却因为丈夫的拖累差点失去执业资格。他想说理科并不能保证幸福，但最终保持了沉默。
“听说你母亲是医生？”林教授突然转换话题。
“是的。市儿童医院。”
“哪个学校毕业的？”
陈默报出母校名字，林教授略显惊讶：”不错的学校。她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认识。”
当陈默说出母亲的名字时，林教授的表情变了：”陈医生？我确实听说过。她去年发表的那篇关于儿童肺炎的论文很有见地。”他的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代我向她问好。”
谈话出乎意料地顺利结束。当陈默回到客厅时，林暖正坐立不安地等着他。
“怎么样？他说什么了？没为难你吧？”她连珠炮似地问。
陈默摇头：”还好。他让我向你妈问好。”
林暖瞪大眼睛：”真的？天啊，这简直是最高评价了！他平时对谁都不满意的！”
晚饭时，林教授的态度确实比平时温和，甚至问了陈默几个关于物理竞赛的问题。林暖在桌子底下偷偷握住陈默的手，眼里满是感激和欣喜。
饭后，林暖送陈默到公交站。夜色已深，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今天…谢谢你。”林暖轻声说，呼出的白气在空中飘散，”我爸爸很少对谁这么客气的。”
陈默摇摇头：”你爸爸很关心你。”
“就是方式太强硬了。”林暖叹了口气，”他总觉得我应该按照他规划的路走。”
“你可以和他谈谈。”
“哪有那么容易…”林暖苦笑，”每次一提我想学文，他就大发雷霆。”
公交车缓缓驶来，陈默犹豫了一下：”下周六…来我家吗？”
林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要穿什么？带什么礼物？你妈妈喜欢什么？”
陈默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逗笑了：”随便就好。她…很随和。”
“那我一定要好好准备！”林暖兴奋地说，然后在公交车门打开前迅速亲了陈默一下，”路上小心，到家给我发消息！”
陈默点点头，转身上车。透过车窗，他看到林暖站在路灯下挥手，直到公交车拐弯看不见为止。
回家的路上，陈默望着窗外闪过的街景，思绪万千。林暖家的温暖和他家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嫉妒，只是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给林暖那样的家——充满笑声、信件和毫无保留的爱。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暖发来的消息：【我爸刚才居然夸你了！说你有礼貌又稳重！天要下红雨了！】
陈默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嗯”，但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他知道，今天不仅是一次简单的家访，更是他向林暖的世界迈出的重要一步。而下周六，将是她走进他的世界。
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在彼此身上找到了自己缺失的部分。就像拼图的两块，单独看都不完整，但拼在一起时，却能呈现出完美的画面。
公交车到站了，陈默走向那个黑暗中没有一盏灯等待他的家。但这一次，他不再感到那么孤单——因为现在有人会在另一端等着他的消息，会因为他的平安到家而开心。
这种被牵挂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