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壹的目光落在最左边的洗手池时，脚步蓦地顿住。
那池子里积着半池浑浊的水，水面漂着一层暗红色的泡沫，而池沿上，整整齐齐摆着三枚生锈的铜钥匙，钥匙柄上分别刻着“1”“2”“3”的数字。
“钥匙？”齐瑶惊讶地走上前，刚想伸手去拿，就被沈壹一把拉住。
“等等。”沈壹的视线扫过镜面，三人的倒影在光滑的玻璃上清晰得可怕，尤其是他自己的倒影，正微微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那根本不是他此刻的表情。
他心头一凛，想起齐瑶笔记本里的话：“不要回头看镜中的自己。”
原来“回头”不是指物理意义上的转身，而是指与倒影产生对视互动。
“这钥匙有问题。”沈壹松开齐瑶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折叠刀，用刀尖轻轻碰了碰那枚刻着“1”的钥匙。钥匙纹丝不动，池子里的泡沫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底钻出来。
程晏靠在门框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副本不会平白无故给好处，这钥匙大概率是‘诱饵’。”
“诱饵？”齐瑶皱眉，“可我们需要线索……”
“线索在水里。”沈壹突然开口，刀尖指向池底。
浑浊的水面下，隐约能看到一张揉皱的纸条，被某种透明的东西裹着，沉在钥匙正下方。刚才他注意到，钥匙摆放的位置恰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将纸条牢牢围在中央，像是在刻意保护，又像是在设下陷阱。
程晏的眉峰挑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沈壹会这么快发现异常。他原本打算自己开口提醒，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怯懦的“新人”，观察力竟然如此敏锐。
——有点意思。
程晏不动声色地将这点记在心里，嘴上却依旧平淡：“怎么拿？”
“用这个。”沈壹走到隔壁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落下，却是清澈的自来水，和左边那池浑浊的水形成鲜明对比。他接了半盆水，走到左边水池旁，猛地将整盆清水泼了进去。
“哗啦——”
两池水交融的瞬间，浑浊的水面突然炸开，无数根黑色的头发从水底窜出，像毒蛇一样朝着三人的方向缠来！
“小心！”程晏的反应极快，一把将离得最近的齐瑶拽到身后，同时挥刀斩断迎面而来的头发。黑色发丝落地的瞬间，竟然像活物一样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最后化作一滩黑水。
沈壹早有准备，在泼水的同时就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头发的攻击范围。他看着那些疯狂扭动的头发，眼神沉静：“这些头发怕干净的水。”
这是他刚才观察到的细节——隔壁洗手池的自来水清澈无垢，而左边水池的水浑浊腥臭，两者的属性显然对立。副本里的规则往往藏在这种对立里，就像守夜婆婆的“敲门暗号”一样，需要反向推导。
程晏的目光落在沈壹脸上，停留了两秒。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不仅观察力强，还能在危机瞬间保持冷静，甚至快速制定对策，这可不像是只经历过两次副本的人该有的素质。
——他到底忘了多少事？
程晏想起沈壹说过自己记忆模糊，心里忽然升起一丝疑虑，但眼下显然不是深究的时候。
“沈壹，拿纸条！”程晏一边挥刀斩断不断涌来的头发，一边对沈壹喊道，“我帮你挡住！”
沈壹点头，看准头发攻击的间隙，再次拧开干净的水龙头，接了满满一盆水，朝着左边的水池泼去。这一次，他算准了角度，水流恰好落在纸条周围，形成一道短暂的屏障，将黑色头发逼退了一瞬。
就是现在！
沈壹俯身，伸手抓住那枚刻着“1”的钥匙，用力往上一提！钥匙被拔出的瞬间，周围的头发像是失去了动力，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他趁机用刀尖挑起水底的纸条，迅速抽手后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两三秒的时间，却精准地抓住了头发攻击的间隙和钥匙的作用。
程晏看着他手里的纸条，眼神微闪。刚才沈壹拔钥匙的动作，绝非偶然——他显然猜到了钥匙和头发之间存在某种联系，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观察力能解释的了，更像是一种对副本规则的直觉。
齐瑶也松了口气，看着沈壹手里的纸条，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钥匙能让头发变慢？”
“猜的。”沈壹摊开手，掌心躺着那枚生锈的钥匙，“三角形的摆放太刻意了，像是某种阵法的阵眼。而且……”他晃了晃手里的纸条，“副本既然用头发保护它，就说明它很重要，不可能让我们轻易拿到，钥匙大概率是破解之法。”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程晏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沈壹不仅在观察，还在快速构建逻辑链，将细节串联成完整的推理。
——这小子，藏得挺深。
程晏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收起匕首，走到沈壹身边，看着他展开那张湿透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午夜三点，镜中门开，需三人持钥匙，方能通过。注：门后有‘守关者’，非同类者，勿入。”
“镜中门？”齐瑶皱眉，“难道要进入镜子里？”
“大概率是。”程晏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镜面，“‘非同类者，勿入’，这句话有问题。”
沈壹点头表示赞同：“‘同类’指的是什么？是指都经历过副本的人，还是……”他顿了顿，看向程晏，“还是指符合某种条件的人？”
这正是程晏想说的。副本里的提示往往话里有话，“同类”这个词太过模糊，很可能是个陷阱。如果理解错了，就算拿到钥匙打开门，也只会死得更快。
“现在是一点十五分。”程晏看了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我们有时间确认‘同类’的定义。”他的目光扫过洗手池上的三枚钥匙，“这三枚钥匙，应该对应我们三个人。”
沈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钥匙上的数字和我们有关？”
“很有可能。”程晏走到水池边，将剩下的两枚钥匙捡了起来，分别递给沈壹和齐瑶，“沈壹拿‘1’，齐瑶拿‘2’，我拿‘3’。这或许就是‘同类’的第一个条件。”
沈壹接过刻着“1”的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他好像在哪次副本里，也接触过类似的钥匙，但具体的记忆却像被浓雾笼罩，怎么也抓不住。
——又是这种感觉。
沈壹用力晃了晃头，试图驱散那阵熟悉感。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同类”的其他条件。
“我们得再找找其他线索。”沈壹将钥匙揣进兜里，“纸条上只说了‘镜中门’，却没说具体在哪个镜子后面。三楼的盥洗室只有这一面大镜子，但刚才的地图显示，二楼还有好几个房间有镜子。”
程晏点头：“守夜婆婆的巡逻时间是整点到一点半，现在她应该在二楼西侧，我们可以去东侧的房间看看。”他顿了顿，看向沈壹，“你觉得应该从哪个房间开始查？”
这个问题带着明显的试探。程晏想看看，沈壹的推理能力是否能持续在线。
沈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齐瑶身边，拿起她的笔记本（刚才齐瑶发现掉了后又回去捡了，幸好失魂者已经散去），翻到地图那一页。上面标记着二楼有五个带镜子的房间，其中三个在西侧，两个在东侧。
“东侧的‘207’和‘213’。”沈壹的手指点在这两个房间的位置，“这两个房间旁边都标了个小小的‘钟’，而其他房间没有。结合副本的名字‘午夜回廊’，时间应该是关键线索，带钟的房间大概率藏着和‘守关者’有关的信息。”
程晏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刚才也注意到了那两个“钟”的标记，但没想到沈壹能这么快将其与“守关者”联系起来，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逻辑推理，而是对副本核心的精准把握了。
“就去207。”程晏拍板决定，“走之前，先把手上的标记洗掉。”
他拧开刚才那个流清水的水龙头，伸手接了点水，往手背上一抹。那些暗黑色的污渍竟然真的开始淡化，最后消失无踪。
齐瑶和沈壹也赶紧照做，看着手上的污渍消失，两人都松了口气。没有了标记，至少不用担心被怪物轻易追踪了。
离开盥洗室时，沈壹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镜面。这一次，镜子里的倒影和他的动作完全同步，没有任何异常。他心里却隐隐觉得，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
“你好像对副本的规则很敏感。”走在走廊上，程晏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闲聊，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壹脚步微顿，侧头看向程晏：“可能是前两次副本留下的本能吧。”这个回答半真半假，他确实有很多直觉式的判断，但自己也说不清来源，只能归咎于模糊的记忆。
程晏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道：“直觉有时候比经验更可靠。”他顿了顿，补充道，“刚才在盥洗室，做得不错。”
这句夸奖很简短，却让沈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程晏会主动夸人，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看着程晏挺拔的背影，突然觉得对方冷硬的侧脸似乎柔和了一些。
“你也一样。”沈壹低声回应，“如果不是你挡住那些头发，我拿不到纸条。”
程晏的脚步停了一下，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齐瑶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他们之间微妙的互动，眼神闪了闪，没说话。她能感觉到，这两个男人之间正在形成一种奇妙的默契，这种默契在危机四伏的副本里，往往能救命。
走到二楼东侧的走廊，这里果然比西侧安静很多，没有失魂者的嘶吼，只有墙壁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207房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线。
沈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两人放慢脚步。他走到门边，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只有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
“里面有东西。”沈壹压低声音，“可能是钟表。”
程晏点头，示意他开门。沈壹轻轻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三人都愣住了。
这是一间摆满钟表的房间，墙上、桌上、地上，大大小小的钟表不下百个，每个钟表的指针都在疯狂转动，发出密集的“咔哒”声，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倒计时。而房间正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镜，镜面光滑如镜，却没有映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漆黑。
“这面镜子……”齐瑶的声音有点发颤，“没有倒影。”
沈壹的目光却落在那些疯狂转动的钟表上。他发现，所有钟表的指针虽然转动速度不同，但最终都会指向同一个时间——三点整。
“这些钟表在提醒我们‘镜中门’开启的时间。”沈壹走到落地镜前，仔细观察着漆黑的镜面，“而这面镜子，很可能就是‘镜中门’的入口。”
程晏走到他身边，看着那片漆黑的镜面，突然伸手碰了一下。指尖触到镜面的瞬间，原本漆黑的镜面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像是平静的水面被打破。
“果然是入口。”程晏收回手，“但现在还没到时间，打不开。”
沈壹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最后停在一个老旧的座钟上。这座钟的指针没有疯狂转动，而是停留在两点十五分，钟摆也静止不动，像是坏了。但钟面上刻着一行小字：“当所有指针归位，守关者将苏醒，它只认‘带着时间印记’的人。”
“时间印记？”沈壹皱眉，“什么意思？”
程晏的视线落在三人手腕上——沈壹和齐瑶都是空着手，只有他戴着那块破旧的机械表。
“可能和这个有关。”程晏抬起手腕，露出那块裂了缝的手表，“我的表一直在走，或许这就是‘时间印记’。”
沈壹心里一动：“那我和齐瑶没有表怎么办？”
程晏没说话，只是走到那些疯狂转动的钟表前，仔细检查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拿起两个小巧的怀表，递给沈壹和齐瑶：“试试这个。”
这两个怀表和程晏的手表样式相似，只是更小巧一些，表盘上同样有细微的裂痕，指针正在缓慢转动，显示的时间和程晏的手表分秒不差。
沈壹接过怀表，打开表盖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这股感觉比刚才拿到钥匙时更强烈，像是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握着一块怀表，在某个同样诡异的地方等待着什么。
——我到底忘了什么？
沈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他将怀表揣进兜里，对程晏和齐瑶说：“‘带着时间印记’应该就是指持有这种表，这大概就是‘同类’的第二个条件。”
程晏点头表示同意：“现在还差最后一个条件。”他看向那面漆黑的镜子，“‘非同类者，勿入’，说明除了钥匙和怀表，还有一个筛选标准。”
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