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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灰蒙蒙的,压得很低,像是浸饱了水的脏棉絮,沉甸甸地坠着,透不出一丝光亮。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细密无声,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粘在林辰的脸上、脖颈里,渗进那件早已被血水和泥污浸透的破旧单衣。他跪在院中冰冷的泥水里,怀中紧紧抱着父亲早已冰冷僵硬的身躯。林山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唇角凝固着暗红的血痂,后心处那个被利刃贯穿的狰狞创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如同一个无声嘲笑着命运的黑色深渊。

赵虎和那个幸存的执事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小院死寂得可怕,只有雨丝打在破碎木屑和血洼里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林辰仅存的理智。

父亲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逝,变得和这秋雨一样冰冷。林辰的臂膀因为长时间用力抱着父亲而僵硬麻木,指关节泛着失血的青白。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漫过他的头顶,窒息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赵虎那张狞笑的脸,那柄幽冷的刀,一遍遍在眼前闪回,几乎要将他逼疯。

但他不能疯。父亲最后那三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活下去!”带着血沫的嘶吼,耗尽生命的嘱托。他必须活下去!不是为了苟且偷生,是为了有一天,让赵虎,让整个黑狼帮,血债血偿!

林辰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汹涌的悲恸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冰所覆盖。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将父亲冰冷的身体平放在还算干燥的堂屋地面上,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仔细地、一点点擦去父亲脸上和伤口周围凝固的血污。动作很慢,很轻,仿佛怕惊醒沉睡的父亲。做完这一切,他脱下自己那件唯一还算完整的外衣,轻轻盖在父亲身上。

然后,他站起身。身体的每一寸骨骼都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走到被赵虎踹碎的院门旁,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尖锐木片,毫不犹豫地,狠狠划向自己的左臂内侧!

“嗤——”

皮肉被割开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鬓角。殷红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小臂流淌。他咬着牙,用带血的指尖,在自己那件盖在父亲身上的外衣内衬上,一笔一划,力透布背地写下四个字:

**血债血偿!**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容动摇的誓言。做完这一切,他撕下一条还算干净的布条,草草包扎住手臂的伤口。剧烈的喘息在死寂的屋里回荡。

活下去,需要力量。力量,需要资源。而林家,早已一贫如洗。

林辰的目光扫过这个破败、空荡、被暴力彻底摧毁的家。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开始翻箱倒柜。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感。米缸见底,只有薄薄一层带着霉味的陈米。装钱的破陶罐被摔得粉碎,里面空空如也。唯一值点钱的,是母亲生前留下的一些旧首饰——一个成色暗淡的银镯子,一对小小的素银耳环。

他拿着这几件微薄的家当,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安详却冰冷的遗容,猛地转身,冲入门外冰冷的雨幕之中。背影决绝而孤独,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狼。

***

青石城最大的医馆“回春堂”坐落在城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朱漆大门,描金匾额,气派非凡,与周围低矮破旧的店铺格格不入。门口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眼神警惕的伙计,如同门神,将衣衫褴褛、满身泥污血迹的林辰毫不客气地拦在了门外。

“哪来的叫花子?滚远点!别污了回春堂的地界!”其中一个三角眼的伙计捂着鼻子,厌恶地挥着手,仿佛在驱赶苍蝇。

“我…我不是叫花子。”林辰的声音嘶哑干涩,他努力挺直脊背,举起手中那几件用破布包裹的银饰,“我卖东西,换钱买药。”

三角眼伙计狐疑地打量着他,目光扫过他臂膀上渗血的布条和脸上未干的血污,嗤笑一声:“就这点破烂?连副金疮药都买不起!滚滚滚!”说着就要伸手推搡。

“让他进来。”一个慢条斯理、带着几分油腻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一个穿着绸缎长衫、身材微胖、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踱了出来,正是回春堂的掌柜。他手里把玩着两颗油光水亮的核桃,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上上下下打量着林辰,如同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掌柜的,这人……”三角眼伙计还想说什么。

掌柜摆摆手,示意他退下。他走到林辰面前,脸上堆起职业化的假笑,伸手接过林辰递上的破布包,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里面的银镯子和耳环。

“啧,成色太差,杂质也多,顶多值……”掌柜捏着下巴,拉长了声调,小眼睛滴溜溜转着,“五个铜板吧。”

林辰的心猛地一沉!五个铜板?连最劣质的止血散都买不到一小包!父亲留下的伤口还在流血,他需要的是能吊命的药!

“掌柜!这…这镯子是我娘留下的,至少值一两银子!”林辰急切地争辩,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一两银子?”掌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的假笑瞬间敛去,换上一副刻薄嘴脸,将破布包随手丢在柜台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小子,你当我是开善堂的?就你这点破烂,五个铜板我都嫌多!爱卖不卖!”他转过身,作势就要走回柜台后。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上林辰的心脏。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看着掌柜那肥胖的背影,看着柜台上那几件承载着母亲最后念想的银饰,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父亲的身体……

就在林辰几乎要被绝望压垮时,一个略带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侧响起:

“小兄弟,要救命,靠这点银子可不够。”

林辰猛地扭头。只见医馆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坐着一个裹在宽大黑色斗篷里的人。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布满风霜刻痕的下巴和一截干枯如同老树皮般的脖颈。他整个人仿佛融在阴影里,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斗篷人没有看林辰,只是自顾自地用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面前粗陶碗的边缘,碗里是劣质的浑浊酒液。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医馆里轻微的嘈杂,钻进林辰的耳朵里。

“葬星崖底,峭壁向西三丈,有株十年生的‘星髓草’,刚抽新叶,正是药力最纯的时候。”斗篷人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那东西,才是真正的吊命宝药,运气好,能换你爹一条命。”

星髓草!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林辰脑海中炸响!他曾在父亲那些破旧的药典残页上见过这个名字,那是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稀世灵药!只生长在星辰之力汇聚的绝险之地!葬星崖…那个青石城人人谈之色变、有去无回的绝地!

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瞬间在绝望的冰原上燃起。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和疑虑。这个神秘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消息?葬星崖…那是连星脉境武者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绝地!

“你…你说真的?”林辰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和巨大的警惕,死死盯着那个阴影中的斗篷人。

斗篷人终于微微抬起了头。兜帽下的阴影更深了,只能隐约看到一双眼睛的轮廓。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一丝光亮,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死寂。被那目光扫过,林辰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仿佛被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舔舐过皮肤。

“信不信,由你。”斗篷人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消息,三个银币。要,就付钱。不要,就滚。”他枯瘦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

三个银币!这几乎相当于林家过去半年的收入!林辰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心沉到了谷底。他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就在这时,回春堂掌柜那油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幸灾乐祸:“嘿,小子,听到了?星髓草?哈!那东西确实值钱,不过嘛…”他拖长了音调,小眼睛在林辰身上逡巡,最终落在他紧攥着的右手上,“我看你手上那支玉簪子,成色倒是不错…拿来抵那三个银币的消息钱,顺便嘛,我再发发善心,赏你一副最下等的止血散,如何?”

掌柜的三角眼死死盯着林辰紧握的右手。那支玉簪,通体莹白,簪头雕琢成简单的云纹,正是林辰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一直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着最后一点温暖的念想。此刻,在医馆昏黄的光线下,簪体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星屑般的光点缓缓流动,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林辰的右手猛地一颤,将玉簪攥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簪子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仿佛母亲最后温柔的叮咛。他抬起头,看着掌柜那张写满贪婪和算计的胖脸,又猛地转向阴影中那个气息死寂的斗篷人。掌柜是明晃晃的趁火打劫,而这神秘人…则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深渊,散发着未知的危险气息。

葬星崖,星髓草。一线生机,九死一生。

他该怎么办?是将母亲唯一的遗物交给这个贪婪的吸血鬼,换取一个渺茫的线索和廉价的施舍?还是…相信这个来历不明、如同鬼魅的神秘人?

巨大的挣扎在林辰眼中翻腾。时间仿佛凝固了。医馆里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掌柜的假笑带着势在必得的笃定。斗篷人兜帽下的阴影依旧深不可测,如同蛰伏的毒蛇。

林辰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了斗篷人敲击桌面的那根枯瘦手指上。那手指的指节异常粗大,布满了陈年的疤痕,其中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从食指根部一直蜿蜒到手腕,隐没在宽大的袖口里。疤痕的走向…竟隐约带着一种极其眼熟的、扭曲的弧度!

林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猛地回忆起父亲林山那只紧握星盘的右手!父亲的手背上,也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如同蜈蚣般狰狞的扭曲疤痕!那是他小时候好奇问过,父亲却只含糊说是年轻时在矿上受的旧伤!

这两道疤痕…位置、走向、那种扭曲的弧度…怎么会如此相似?!

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惊悸瞬间席卷全身!林辰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死死盯着斗篷人袖口处若隐若现的疤痕末端,又猛地看向自己紧握玉簪的右手——那支母亲留下的玉簪,簪体深处,那些微弱如星屑般的光点,在接触到斗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死寂气息时,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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