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顶楼的电梯里,言霜悄悄整理着衬衫领口。
“紧张?”薛经理撞了撞她肩膀。
“有点。”她实话实说。
这毕竟不是普通的周报,而是专业的交锋场。
电梯“叮”地停在顶层。
杜云川正在落地窗前接电话,转身看见他们时眼睛一亮:“看来有好消息?”
言霜将资料投屏到会议屏上。
周临的专利漏洞、资金链的隐秘流向、技术团队的核心诉求,每一条都逻辑严密,直击要害。
当她条分缕析地讲解时,能清晰看到杜云川眼中的赞赏越来越浓。
讲到关键处,他甚至忍不住打断:“这个切入点太漂亮了!”
组员们交换着欣喜的眼神。
全部讲完后,杜云川的眼中毫不掩饰赞赏。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言霜这份报告,价值连城。”
他看向言霜,笑意加深:“如果不是你挖出这条资金链,我们至少要多付三成收购价。”
其他部门总监纷纷点头,有人低声赞叹:“真厉害……”
言霜抿唇,压下心底那一丝微妙的雀跃,只是平静地颔首:“应该的。”
然而,就在气氛轻松的一瞬。
“漏洞百出。”
一道冷冽的嗓音骤然划破空气。
所有人瞬间噤声。
商丘竹坐在主位,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目光如刃,直直落在言霜身上。
“你只查了资金链,却没查这家空壳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人。”
他指尖一划,屏幕切换至一份股权穿透图——
“周临的债主,是杜氏的竞争对手。”
言霜瞳孔微缩,她确实漏了这一层。
商丘竹嗓音冷淡:“如果对方借机炒作,舆论反扑,商氏的股价会跌多少?”
会议室鸦雀无声。
言霜指尖微紧,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商丘竹:“是我疏忽了,我会立刻补全这部分分析。”
她的声音很稳,没有辩解,没有委屈,只有干脆的认错和修正的决心。
杜云川挑眉,看了看言霜,又看了看商丘竹,忽然轻笑一声,打圆场道:“丘竹,小姑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何必这么严格?”
商丘竹神色未变,只淡淡道:“商氏不养闲人。”
言霜垂眸,指甲无声地掐进掌心。
她不是委屈,而是清醒。
商丘竹说的没错。
如果她只想当个“还不错”的秘书,大可以混日子。
但既然踏进了这个战场,就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她不想被当成“小姑娘”。
她想成为,值得被认真对待的对手。
会议结束后,杜云川故意落后几步,走到商丘竹身旁,低笑道:“你对人家那么凶干什么?我看她都快被你训哭了。”
商丘竹脚步未停,眸光深晦:“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说真的,”杜云川似笑非笑地看向商丘竹,”你对言霜妹妹就不能温柔点?人家好歹也是言家的千金,在你这里当个小秘书,天天被你冷着脸训。”
商丘竹依旧头也不回。
“啧,”杜云川摇头,”你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故意拖长声调,”如果真不想要,等项目结束,我可就把人挖走了。言霜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放在你这里当秘书,简直是暴殄天物。”
“随你。”
杜云川挑眉,目光在好友脸上逡巡。
商丘竹的神色依旧冷峻,一脸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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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婚纱店内,水晶吊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将满室洁白的婚纱映照得如梦似幻。
商丘竹坐在VIP试衣间的丝绒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丘竹,你看这件怎么样?”
言悠拉开帘子,穿着一袭鱼尾拖尾婚纱款款走出。
她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手指抚过裙摆上的蕾丝。
商丘竹抬眸看了一眼,淡淡道:”不错。”
言悠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你都没仔细看…”她转身对着镜子,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这几天言霜在公司有什么异常吗?”
商丘竹划动屏幕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
“那丫头真是…”言悠叹了口气,继续整理头纱,”前几天和爸妈大吵一架,居然离家出走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
商丘竹的目光重新落回手机,对这番抱怨不置可否。
“爸妈都气坏了,说她一点都不体谅家里的难处…”言悠透过镜子观察商丘竹的反应,却发现他根本没在听,不禁咬了咬唇。
这时,商丘竹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接起电话,简短地应了几声,随即起身:”公司有事。”
“又要走?”言悠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即压低,”我们才来半小时…”
商丘竹已经拿起西装外套:”下周马尔代夫的行程不会变。”他语气平静,”到时候再陪你。”
言悠强压下不满,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你快去忙吧,工作要紧。”她体贴地替他整理领带,”记得按时吃饭。”
商丘竹点头,转身离开。
商丘竹推开总裁办的玻璃门时,整层楼静谧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落地窗外,盛夏的阳光将城市烤得发白,而室内却浸在冷调的阴影里。
一缕咖啡的醇香悄然飘来。
磨砂玻璃后,隐约可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在忙碌。
水汽氤氲中,言霜正俯身盯着咖啡机的压力表。
她今天没穿惯常的西装套裙,而是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浅色牛仔裤,发丝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际。
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流入杯中。
她专注的侧脸在蒸汽中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大理石台面,像是在数着萃取的时间。
商丘竹突然想起言悠的话——”那丫头离家出走了”。
此刻的言霜看起来丝毫不像叛逆的样子,反而有种居家的温婉。
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没穿高跟鞋的身量显得更加单薄,仿佛一株在窗台悄悄生长的绿植。
“28秒。”她突然轻声自语,关掉机器。
抬头时猛然发现门口的身影,”商总?”
咖啡的香气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埃塞俄比亚耶加雪菲特有的柑橘调混着焦糖甜香,在两人之间静静弥漫。
商丘竹微微颔首,“给我一杯。” 说完便转身走向办公室。
他的背影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修长,西装布料随着步伐微微起伏,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言霜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低头重新取出咖啡豆。
研磨机嗡嗡作响,深褐色的粉末簌簌落下,散发出比方才更浓郁的香气。
她这次选了秘鲁的豆子,带着淡淡的坚果和黑巧克力风味。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言霜轻轻叩门,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进来”。
商丘竹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逆光中他的侧脸线条如刀刻般锋利。”……单价不能再让步。”他的声音比咖啡还苦三分,却在转身看到言霜时稍稍缓和。
言霜将咖啡放在办公桌空处,正要退出,却听见他说:”等等。”
商丘竹从文件堆里抽出一份递给她:”看看这个。”
言霜接过,低头快速浏览文件。
这是周氏科技最新的财务评估,边角处有他刚写下的批注,字迹凌厉如他本人。
言霜越看越惊喜,他的批注正好能解决她刚刚百思不得其解的困境。
“谢谢老板!我周一前给您分析报告。”
商丘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目光落在言霜发顶那个小小的旋上。
“你最近住哪?”他突兀地问。
言霜猛地抬头,瞳孔微微扩大。
阳光透过她手中的文件,将纸张的纹理映在她脸上,像是突然罩上了一层脆弱的网。
“酒…酒店。”她下意识回答,随即懊悔自己的坦诚。
商丘竹的手指在杯沿摩挲了一圈,”嗯。”他最终只应了这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
但直到言霜离开很久,那杯咖啡依然在他手边袅袅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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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
林程屿站在公寓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将切尔西区的街景模糊成印象派的色块。
“Mr. Lin,你的调色板。”工作室助理小心翼翼地将颜料盘放在画架旁,”韦伯教授说下周要来看进度。”
林程屿点点头,目光却仍停留在窗外某个看不见的远方。
雨水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阴影,恍惚间又变成那个旋转门里惊鸿一瞥的香槟色身影。
“您还好吗?”助理犹豫地问,”从中国回来后,您好像…”
“我很好。”林程屿打断她,嘴角挂上那副惯常的、令人安心的微笑。
这个笑容曾让无数画廊主和收藏家放下戒备,现在也同样有效地让助理闭上了嘴。
等工作室门关上,他嘴角的弧度立刻消失了。
画架上蒙着白布的毕业作品已经搁置了两周,原本应该是一组探讨东西方美学融合的抽象画,现在却连他自己都提不起兴趣。
他掀开白布,盯着空白画布看了许久,突然抓起调色刀,将一大团钛白颜料狠狠刮在画布中央。
颜料像一场微型雪崩,在亚麻布上形成崎岖的肌理。
画笔在颜料中搅动,钴蓝、群青、象牙黑…这些颜色在他手中混合成一种奇特的灰蓝色。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程屿回过神来时,画布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女性侧影。
画中的女子没有看他,目光投向画框之外的某处,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身离开。
窗外,伦敦的夜幕渐渐降临。
林程屿倒在沙发上,用胳膊挡住发红的眼睛。
在旁人眼中,他是那个在画廊开幕酒会上谈笑风生的东方贵公子;是拍卖会上举牌毫不犹豫的新锐艺术家;是媒体笔下”将东方美学推向世界”的天才。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感情这件事上,他始终是那个躲在画室里,偷偷画暗恋女孩侧影的笨拙少年。
他走过无数画廊、博物馆、艺术沙龙,见过各色各样的美人,他能分辨莫奈画中睡莲上光斑的十六种蓝色渐变,能凭嗅觉判断出松节油是否掺了杂质。
但当面对如何追求喜欢的女孩这个问题时,这位皇家艺术学院的天才研究生大脑会突然变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