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张嘉敏的辩解,老夫人不为所动。
她抬眼,轻轻望向张嘉敏,“你说你不是对表妹发脾气,可你该知道,霜月如今是你妹妹院子里的人,你当着她的面打她的丫鬟,不是朝她发脾气是什么?”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你今日这般,可是将你妹妹放在了眼里?”
“我……”
一番话,说得张嘉敏无法辩驳。她鼓胀着一张脸,眼神躲闪,再不敢看人。
胡清嘉惊讶于老夫人这番话,低着头微微瞪大双眼,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老夫人这话……竟是在偏袒她……
可她错了。
下一刻,老夫人又将矛头指向了胡清嘉。
“三娘,你可知你今日错在何处?”
胡清嘉愣住。
她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是张嘉敏突然冲进来骂人,还二话不说便开打。虽知道张嘉敏打她是无心之失,可对她而言,这不是无妄之灾是什么?
胡清嘉不明白。
“其一,霜月如今是你的丫鬟,不论她有错没错,处罚她的人都应该是你,而不是别的人。你让你五姐姐打霜月,便是叫你自己在下人面前丢了威严。”
“其二,五娘去你那里无理取闹,你再三忍让,还是让她伤到了你,难道你认为一味的忍让就能躲过所有事情?”
这话与胡清嘉这几年活着的态度截然不同,与她父亲继母的教导说辞也大相径庭。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正襟危坐、满面冰霜的老夫人。
她的心好似被什么敲了一下,连带着洁白眼球都跟着震颤。
她……她可以……不用忍吗?
胡清嘉还愣神,倒是张嘉敏忍不住插嘴:
“祖母您偏心!从前我与六妹妹拌嘴、与九妹妹拌嘴,每次您都让我多忍一忍。凭什么我就要忍,表妹就可以不用忍?”
老夫人睨她,“你本就是个炮仗,再不忍一忍,难道要你炸了这靖海侯府不成?”
“祖母!”
老夫人才不管她,“今日之事,你们二人可知错了?”
“知错了。”胡清嘉和张嘉敏异口同声道。
“既知错,那便领罚,每人各打手心五下。”
话音落下,一古板严肃的嬷嬷手执戒尺走上前来。
张嘉敏一见她,下意识抖了两下身子,直接用右手掐住左手手心。
这是老夫人身边的乔嬷嬷,平日里娘子们挨罚,多半是乔嬷嬷出面,不怪张嘉敏怕她。
乔嬷嬷同老夫人一样,不苟言笑,拿着戒尺十分利落地朝那白嫩嫩手心打下去。
“啪——啪——啪——啪——啪——”
乔嬷嬷控制力道控制得极好,戒尺打在手心,只疼在肉,不伤皮、不伤骨,打完肿上两个时辰,一准儿能好全乎。
老夫人教导孩子,四夫人不敢插手,再是心疼也没多说半句,只红着眼扭过头去,没去看女儿挨打的场面。
打了手心、受了罚,姐妹之间的事儿就这般过去了。
但还有慈姑和袁三郎的事儿呢。
“五娘和霜月留下,三娘你先回去。”
听见老夫人的话,胡清嘉有一瞬犹豫。
她用右手拇指轻轻按了按肿痛掌心,那里滚烫滚烫的,还在提醒她方才老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她咬了咬唇,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小步,“伯外祖母,慈姑就是从前五表姐身边的霜月。她现在是……是我院儿里的丫鬟,她若是犯了错,我得……知晓。”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侯夫人和四夫人也看了她一眼。
这孩子,说她胆儿小吧,人还挺虎。
老夫人微微点头,算是允了她的话。
得她应允,胡清嘉胆气愈发充足起来,说话也变得更加流畅,“方才五表姐说,她今日在街上看见慈姑撞了袁三郎君,可是慈姑今日一直待在我跟前,从未出过门。”
“所以,五表姐见到的那人,定然不是慈姑。”
老夫人没说话,侯夫人便低声吩咐心腹丫鬟去门房查验。
侯府有规矩,任何府内丫鬟小厮出门,都要在门房留下记录。
没过一会儿,丫鬟回来了,朝侯夫人摇头。
两位夫人又看向老夫人,只等她来做决策。
老夫人沉思片刻,还是命胡清嘉回悬光阁,“这是你五姐姐的婚事,你年纪还小,还是莫要掺和进来。”
“至于慈姑,先留在这里,我有事要问她。若我当真要罚她,定会给你一个缘由。”
老夫人是长辈,话说到这个地步,胡清嘉没有理由再待下去。
但方才的事,让她对老夫人生出短暂的信任。
于是她点点头,率先离开了松鹤院。
好不容易等到胡清嘉离去,四夫人再忍不住,狠狠一挥袖,纤细指尖直指慈姑面容。
“你这背恩忘义的贱骨头,我敏儿到底何处对不起你,竟让你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儿来?还是你生性放荡,要自甘下贱去勾引姑爷?!”
慈姑被那恶狠狠的话戳得心窝子疼,膝盖一弯便直直跪了下去,“老夫人明鉴!大夫人、四夫人明鉴!”
“奴婢自小与敏娘子一同长大,幸得侯府宽善,奴婢也曾读过几日圣人书,又怎会做出那等忘恩负义、自甘堕落的事?!”
“是那日五娘子与袁郎君一同去千味楼吃席时,袁郎君欺辱我!”
“那日吃席吃到一半,五娘子一时不便要去更衣,她觉得独留袁郎君一人不好,便只让霜华陪她去东司,由我留在那处任凭袁郎君差遣。”
“他要我去为他斟酒,奴婢去了,可他不知是醉了还是怎的,竟一把搂住奴婢开始说胡话!”
慈姑想到那日被袁三郎搂在怀里,想到他滚烫腥臭的气息喷在耳畔,想到他那些放肆淫秽的话语,她便浑身发抖、直犯恶心。
慈姑忍不住闭了闭眼,“……他话里话外,全是奴婢日后做了他的妾室该如何伺候他!”
“从那以后,袁郎君便愈发胆大,有时五娘子在一边,他也要背着五娘子来拉我!直到那回去游船,被五娘子撞了个正着,袁郎君却说是奴婢勾引他!奴婢实在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