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悲恸、还有深入骨髓的寒意,反复冲击着陈默的神经。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不是简单的偷工减料,这是草菅人命!是丧尽天良的犯罪!赵兴国、李强这伙人,已经烂到了根子里!
突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那个加密号码!老杨!
陈默靠边停车,手指颤抖地点开短信:
【城西,杏林社区卫生服务站。最里间输液室,第三张病床床头柜。放好后速离。勿回。】
指令!一个社区卫生服务站!老杨的谨慎和智慧再次让陈默折服。在这种人来人往、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交接,比任何荒郊野岭都安全百倍!
他立刻猛打转向,朝着城西方向疾驰。后视镜里,他神经质地观察着后方,确认没有可疑车辆尾随。
城西,杏林社区卫生服务站。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老人常用的药油味道。
挂号处排着队,输液室里坐满了挂着点滴的老人和孩子,咳嗽声、小孩的哭闹声和电视里播放的养生节目声混杂在一起。
陈默买了张病例,将施工日志包裹住,并卷了起来。
他带上了口罩,尽量让自己显得普通。
穿过略显拥挤的走廊,目光迅速锁定最里间的输液室。推门进去,三张病床。靠窗的第三张床上,躺着一位闭目养神的老太太,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水杯和几盒药。
就是这里!
陈默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走到床头柜旁,假装整理自己的衣襟,身体自然地挡住了可能的视线。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输液室——护士在门口给另一个病人换药,邻床的老大爷在看报纸,老太太闭着眼,时机正好!
他轻巧的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快速将这本日志放了进去,整个过程不到两秒,然后转身,像任何一个探视完毕的家属一样,平静地走出了输液室,走出了社区卫生服务站。
宏远建设集团总部大楼顶层,赵兴国副总的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赵兴国肥胖的身体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脸色铁青,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他面前站着李强,此刻的李强早已没了白天的嚣张跋扈,脸色惨白如纸,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双腿都在微微发抖。
“废物!让你看个人都看不住!”
赵兴国的咆哮压抑而嘶哑,像受伤野兽的低吼,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他当时手上也就拿了一本创优资料,被我抢过来了…”
李强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被赵兴国那择人而噬的眼神逼得把话咽了回去,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赵兴国猛地站起身,肥胖的身躯在狭小的光晕里投下巨大的、摇摇欲坠的阴影。
他焦躁地踱了两步,猛地停在李强面前,那张油腻的脸几乎要贴到李强惨白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听着,现在只有一条路——弃车保帅!壁虎断尾!”他盯着李强瞬间放大的瞳孔,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你现在是项目经理!所有的线头,都缠在你身上!这个责任你不站出来扛着,船就得沉!所有人,都得给你陪葬!”
“二…二叔?!”李强如遭雷击,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兴国,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从小被他视为靠山的男人。
“别叫我二叔!”赵兴国粗暴地打断,眼神狠戾。
“你是宏远建设的项目经理李强!听好了!今晚,滨河新城项目档案室,必须‘意外’失火!所有原始施工记录、验收单…统统烧掉!烧得干干净净!一点灰都不许剩!这是你唯一能做的,将功折罪!”
李强浑身冰凉,声音带着颤抖和绝望:“烧…烧档案室?被人发现了,那可是要坐牢的啊!”
“坐牢嘛…”赵兴国语气冰冷得像在念悼词。
“放心,念在你是我亲侄子的份上,这个锅不会让你白背的。上面已经发话了,你把所有的事情扛下来,等事情平息后,给你500万的补偿,够你小子余生快活了!”
“不…二叔!您不能这样!我都准备结婚了,我女朋友她…”李强彻底崩溃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赵兴国的腿,涕泪横流,绝望地哀嚎。
赵兴国厌恶地一脚将他踹开,眼神里只有冰冷的算计和自保的疯狂。
“亲侄子!等你出来了,有钱了,哪里找不到更年轻,更漂亮的!滨河新城要是完了,别说人财两空,你爹都得跟着死!现在,立刻,先马上去把档案室给我烧了!要是你不愿意去做…”他冷哼一声,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李强瘫坐在地,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眼神空洞地望着赵兴国,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他知道,自己成了那颗必须被抛弃的棋子,一条注定沉没的破船。
“好…好…我明白了”
他失魂落魄地爬起来,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绝望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看着李强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跄着走出办公室,赵兴国疲惫地坐回椅子,肥胖的脸上肌肉不停地抽搐着。
他拿起一部只有按键的老式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波澜。
“是我,目标:李强。地点:滨河新城项目部大门外。待看到板房火起后再动手,记得不要留下尾巴。”
电话挂断,赵兴国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如同地狱的审判之光。
为了保住这艘巨轮,他亲手将血亲推向了深渊。
滨河新城项目部,夜深人静,值夜班的保安已经呼呼大睡。
办公区板房内一片漆黑,唯独只有资料室的灯光透过房门射向了走廊。
资料室内,施工员老张正通宵达旦的整理着工程资料,将这样即将销毁的文件扫描成电子资料留存。
门外李强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散发着浓烈汽油味的塑料桶。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麻木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就在这时,老张的手机震了一下,上面是李强发来的消息。
“去我办公室把空调关一下!”
老张看到消息后,低声的抱怨了一句:“上面有人真是好啊,都2点了,我这牛马还在加班,他却从下半场里刚出来。”
就在老马走出办公室,上楼朝着李强的办公室走去时,躲在暗处的李强一下子冒了出来,冲进了资料室。
他拧开汽油桶盖子,刺鼻的气味瞬间充斥鼻腔。他麻木地将粘稠的液体泼洒在堆积如山的文件箱上,泼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他准备掏出打火机的瞬间——
“李…李经理?!你…你在干什么?!”一个惊恐颤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老张!他居然这么快就返回来了,没想到正撞见这骇人的一幕!他看着满地的汽油,看着李强手中打火机跳动的火苗,吓得魂飞魄散!
李强浑身一僵,猛地回头!看到老张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他眼中瞬间爆发出穷途末路的凶光!不能让目击者活着!绝对不能!
“老张啊…你来得正好…”
李强的声音嘶哑诡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一步步逼近老张。
“不!不要!李经理!你疯了!”老张惊恐地后退,转身想跑,
但已经晚了!李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扑了上去!
两人在狭窄的资料室内扭打在一起!老张的呼救声被李强死死掐住!混乱中,李强抄起手边一个厚重的订书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老张的太阳穴!
“砰!”
一声闷响!老张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瞳孔迅速涣散,软软地瘫倒在地,鲜血从他脑门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浸染了散落的纸张。
李强喘着粗气,看着地上老张迅速失去生机的身体和那滩刺目的鲜血,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扭曲的快意和更深沉的绝望。
他颤抖着点燃了打火机,将那一簇跳动的火苗,扔进了泼满汽油的文件堆里!
“轰——!”
烈焰瞬间腾空而起!贪婪的火焰如同恶魔的舌头,疯狂舔舐着纸张、打包箱、铁皮柜!浓烟滚滚!高温扭曲了空气!
火光映照着李强沾满鲜血和油污的脸,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火海中迅速化为灰烬的工程资料和地上老张的尸体,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嚎叫,转身冲出了火场,冲向项目部大门外!
他只想逃离这个地狱!逃离赵兴国给他安排的命运!
滨河新城项目部那气派的大门在夜色中敞开着,像一张通往深渊的巨口。李强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他满脑子都是资料室冲天的火光和老张死不瞑目的眼睛,只想逃离,越远越好!
就在他冲出大门,踏上外面马路的瞬间——
刺眼到极致的远光灯如同死神的凝视,毫无征兆地从侧面猛地亮起,将李强惊恐绝望的脸庞照得一片惨白!
“不——!”
李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充满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嘶吼!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黑色越野车,以惊人的速度,毫无偏差地撞在了李强的身体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李强的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般高高抛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凄厉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柏油路面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如同绽放的妖异之花,瞬间在他身下蔓延开来!
越野车没有丝毫停留,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瞬间加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轮胎摩擦地面淡淡的焦糊味。
滨河新城项目部内,资料室的火焰越烧越旺,映红了半边夜空,刺耳的消防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大门外,李强扭曲变形的身体静静地躺在血泊里,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着那片被火焰染红的天空,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不甘和难以置信。
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夜风呜咽,卷起几片燃烧的残页,飘出的黑色灰烬,打着旋儿,轻轻落在李强身下那滩粘稠、温热的血泊上,瞬间被浸透,染成了同样的暗红。
弃子,终成灰烬。而滨河新城的血色帷幕,才刚刚拉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