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低下头,声音愈发恭敬,却也愈发清晰:“老爷,大少爷……他在别墅里,并没有自己的房间。”
“什么?”
“怎么会没有?我没给他安排?”
苏振海愣住了,他努力在被怒火烧得混乱的记忆中搜索。
王管家提醒道:“老爷您忘了?”
“半年前大少爷刚被接回来的时候,您说过,不想让他觉得一步登天。”
“要磨一磨他从乡下带来的习性,怕他有一夜暴富的浮躁心理,所以……就一直没有给他安排房间。”
他顿了顿,补充道:
“别墅二楼是三位小姐的房间,三楼是您和夫人的主卧,以及皓然少爷的套房,确实……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这番话让苏振海一时语塞。
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本意是想晾一晾苏阳,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学会感恩和服从。
可他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这种小事,他以为苏阳早就被安排妥当了。
这时。
一直没说话,脸色同样难看的杨箐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她柳眉倒竖,质问道:“没房间?那这三个月……不对,这半年来,他住在哪?他怎么一个字都没跟我们提过?”
在杨箐箐看来。
这简直是苏阳的又一宗罪。
装可怜,博同情,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恨他们。
管家心中一阵腹诽。
提?
跟谁提?
这个家里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们一家三口吗?
怕是提了。
也只会被当成是得寸进尺吧。
这家子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
但他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只是将事实陈述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察觉的叹息:“夫人,这半年来,大少爷一家三口,每天都是天没亮就从乡下的老房子打车赶过来。”
“在这里……处理您和老爷交代的一些杂事,直到太阳落山,他们再打车回去。”
“风里来,雨里去,从未间断过。”
“轰!”
王管家的这几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杨箐箐的脑海里炸开。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是这一种。
每天往返几十公里,从破旧的乡下到这富丽堂皇的别墅,就为了在这里“待命”,然后再在深夜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家?
那岂不是说,她的孙女,那个叫凝凝的孩子,也跟着受了这半年的苦?
难怪……
杨箐箐回想起苏阳说的话。
他!
不欠他们!!!
“苏振海!”
“你还是不是人?他是你亲儿子!你让他回来,就是这么对他的?”
杨箐箐猛地转头,原本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甚至盖过了刚才苏振海的咆哮,“让他带着老婆孩子每天奔波劳碌,连个住的地方都不给?你这是在磨练他,还是在折磨他?!”
苏振海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强行辩解道:“我……我哪知道会这样!他长了嘴不会自己说吗?”
“他要是跟我提一句,我还能不给他安排?我一个堂堂苏氏集团的董事长,每天要处理多少大事,哪有时间去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事?在你眼里,你儿子的死活就是小事?!”
杨箐箐气得浑身发抖,“你把他当狗一样呼来喝去,现在还怪他为什么不摇尾乞怜地跟你讨一根骨头?苏振海,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两人激烈的争吵声响彻大厅
苏皓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听着管家的话,看着父母的争吵,脸上没有丝毫同情。
拳头在身侧缓缓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在苏皓然看来……
这一切的混乱,这一切的争吵,都源于那个不识抬举的哥哥。
如果不是苏阳回来,家里会这么鸡犬不宁吗?
如果不是他当众顶撞父亲,母亲会和父亲吵成这样吗?
他自己愿意吃苦,那是他活该!
是他愚蠢!
凭什么要因为他的愚蠢,来破坏我苏家的安宁?
一股浓烈的怨恨在他心中积涨、发酵。
都怪苏阳!
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
“呼——”
苏阳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积郁了六十多年的愤懑与不甘,似乎也随着这口气被一并吐出,换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
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与身后那栋冰冷奢华的别墅相比,这人间的烟火气,反而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爸爸,我们不回那个大房子了吗?”
“不回了。”
苏阳低头看去,女儿凝凝似乎感受到了父亲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沉稳,之前在别墅里的恐惧早已烟消云散。
相比女儿的轻松,夏凝雪的心却依旧悬着。
她紧紧攥着苏阳的手,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声音里带着一丝未来的不确定和担忧:“苏阳,我们……我们现在去哪?要不,先回青山村的家里吧?”
青山村。
那是他们结婚后一直住的地方。
她知道苏阳今天受了天大的委屈,也知道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她们母女。
可和苏家彻底撕破脸,就等于断了在江城的所有根基。
夏凝雪怕。
她怕苏家报复,怕苏阳没有了苏家大少爷的身份,会寸步难行。
至于青山村……
虽然房子破旧,夏天漏雨,冬天透风,但那是她熟悉的,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退路”。
回青山村?
苏阳的目光落在妻子略显苍白的脸上,心中泛起一阵疼惜。
上一世,她们就是回了那个破旧的院子,在无尽的等待和操劳中度过了不知多少艰辛的岁月。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她们受那种苦。
“咱不回村里。”
苏阳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
弥补亏欠,不是一句空话。
他反手握住夏凝雪的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因紧张而冰凉的指节,传递着自己的力量。
“凝雪凝雪相信我,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你们母女俩受半点委屈,我们去一个新家,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夏凝雪看着苏阳,心中的不安竟奇迹般地被抚平了些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