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明秀快死了。
75岁的她,病了好些天。
此刻,她感觉像是有人用铁钩子在她的五脏六腑里来回地搅。
每一次翻搅,都带出一阵剧痛。
“建军……老三……”
潘明秀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妈疼……送妈去医院吧……求你了……”
“去啥医院?你这么大年纪了,去医院糟蹋那个钱干啥?”
“就是!都给你治病了,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说这话的是老大刘建邦。
潘明秀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转向刘建邦,哀求:“那……那就给妈弄点止痛药……药店里就有……太疼了,我受不住了……”
“磨磨唧唧的,怎么还不咽气?”一个更刻薄的声音响了起来。
老二刘建民“噌”地一下站起来,厌恶地看着床上的潘明秀,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死物。
“我还得赶回去上班呢,厂里催得紧。为了你这点破事,我耽搁好久了!”
潘明秀一听这话,浑身发抖,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因为寒心。
她用尽力气撑起半个身子,指着面前站着的三个儿子,声音嘶哑:“我……我白养了你们这三个畜生!你们……你们就这么盼着亲妈死?”
刘建民冷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们三个能回来守着你,都算是给你脸了。”
“你看看你那个最宝贝的闺女,老四呢?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你们……你们这样对亲妈,会遭报应的!天打雷劈!”
潘明秀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把心肝都咳出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三刘建军,这时却突然幽幽地开口了。
“报应?报应也落不到我们头上。”他看着潘明秀,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再说,你也不是我们亲妈。”
“啥?”潘明秀的咳嗽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痛得出现了幻听。
刘建军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爸爸临死前都跟我们说了,你根本就不是我们亲妈。”
“轰——”
潘明秀的脑子像是炸开了一个响雷,嗡嗡作响。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儿子,他们熟悉的面孔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陌生和狰狞。
老二刘建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黄牙:“反正你都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我们亲妈是下乡来的知青,那可是文化人,身份特殊,当年才没法带着我们。”
“爸那些年跟你说出去跑活儿挣工分,其实都是去看我们亲妈了。我们三个,都是她给爸生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捅进潘明秀的心窝。
她感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几十年的含辛茹苦,到头来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像个傻子一样,替别的女人养孩子,操持家务,熬干了自己的一辈子!
“那……那我的孩子呢?”潘明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的孩子……我的亲生孩子去哪儿了?!”
老二刘建民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话头:“两个儿子,一生下来就用破布一裹,直接丢后山。估计被野狗啃的骨头渣子都找不着了。”
“还有一个,”刘建军补充道。
“那个血型刚好跟城里一个有钱老板对上了,那家人孩子肾坏了,等着换。爸拿了一大笔钱,就把那孩子送过去了。也死透了!”
潘明秀的呼吸停滞了,她死死地瞪着刘建军,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她的孩子……她的三个孩子……被野狗分食,被活活剖开……
“啊——”
一口腥甜的黑血从潘明秀嘴里猛地喷了出来,溅在肮脏的被褥上。
她的眼前彻底一黑,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
潘明秀的意识在黑暗中苏醒。
周围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股刺鼻的、劣质木头和桐油的味道。
她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束缚着,空间狭小得让她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这是哪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棺材!
她还活着!她只是被气得昏了过去,可那三个畜生,直接把她装进了棺材!
“救……”她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痛得厉害。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用头去撞头顶的棺材板,用肩膀去顶,用被绑住的双手去推。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无尽的恨意和不甘在她胸中翻涌,比病痛还要折磨她千百倍。
空气越来越稀薄。
潘明秀的挣扎渐渐停了下来,她的四肢变得冰冷,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陷入混沌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心里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她定要让这些人生不如死,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