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又出去杀人了。
楚禾也不知道他究竟信了自己没有,是否打算带她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她只能一如既往的留在石洞内等着他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等的时间似乎比以往还要久。
楚禾几次张望洞口,在洞口徘徊,却也不见人影。
她心急如焚,“完了完了,他不会出事了吧。”
“楚禾。”
洞口外传来了少年的声音,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对于楚禾而言分外熟悉。
她心中一喜,走到了洞口,“阿九!”
“楚禾。”
黑暗里还是只有这两个字传来。
楚禾脚步一顿。
外面的人似乎是等不到她,又在唤道:“楚禾,出来。”
“听清楚了,楚禾,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不能踏出石洞。”
她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阿九以前说的话,那双脚在洞内,无论如何也踏不出去。
“阿九?”
“我是阿九,楚禾,出来。”
楚禾心中疑虑更深,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自然是不打算走出去。
破空声忽然袭来,黑暗中出现了一条湿哒哒的长舌,只在呼吸之间卷上了楚禾的腰,再那么往回一带,楚禾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呱!”
蓝色萤虫全都飞了出去,聚在楚禾身边。
楚禾被悬在半空中,抬起头一看,心脏差点骤停。
一只一人高的黄色蟾蜍,浑身都是令人感到恶心的疙瘩和粘液,它的舌头十分之长,正是它卷着楚禾悬在空中。
蟾蜍的嘴角不停的流出口水,看样子很想吃了她,只是因为有主人的命令,所以不敢妄自行动。
“蛊母,是我的了。”
蟾蜍头上,坐着一道人影。
同样的血色衣裳快要包浆了,同样的凌乱雪色长发,乱七八糟的糊了他一张脸,只能隐约看到长发之下那危险的红色眼眸。
楚禾晃在空中,有种想吐的感觉,“阿……阿九?”
“阿七。”
他纠正了一下,便不再多与她说话,拍了拍蟾蜍的脑袋,说道:“小黄,回去。”
“呱!”
蟾蜍欢快的应了一声,脑袋上托着少年,嘴里叼着女孩,一蹦一跳,在黑暗的通道里疾驰。
楚禾有所预感,自己被这个阿七带回去,一定没有好下场。
她在空中被晃来晃去,差点以为自己腰要断了。
“阿九——救命!”
阿七坐在蟾蜍上不动如山,发丝飞舞,胡乱的糊在他的脸上,淡淡的瞥了眼叫唤的女人,他语气冷漠。
“不用喊了,他正陷入死战,回不来。”
楚禾的声音一顿,在这刹那,她第一个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要怎么办,而是阿九会不会真的回不来了。
他身上的伤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吓人,却从不会落下给她带的馒头。
楚禾抬起脸,“阿九怎么了?”
“被它们围攻,这个时候,应该被分的差不多了吧。”
他说的“分”,是什么意思?
阿七的身形看起来与阿九一般无二,却远比阿九漠然,“那个蠢货明明得了绝佳的炼蛊材料却不用,反正他也要死了,与其浪费,倒不如给我炼成母蛊。”
“你说要把谁炼成母蛊?”
突如其来的声音,随着阴冷的腥风袭来的,是漫天的虫鸣。
蟾蜍猛然间停住,舌头被一把柳叶刀割断,缠住的人坠落之时,一只手臂及时把人捞了过去。
阿七从蟾蜍头上站起,微弱的蓝色幽光里,他衣裳猎猎,抬手一挥之间,诸多飞虫落地,却还有更多的爬虫藏在黑暗里对他虎视眈眈。
楚禾被人抱在怀里,抬起脸,欣喜雀跃,“阿九!”
下个瞬间,楚禾脸上神情一僵。
白发少年还是一身的血腥味,“滴答”的血声,在空旷的地道里像是成了一曲丧钟。
除了他抱着楚禾的那只手是完好的,另一半身子,血肉模糊。
楚禾愣了许久,“阿九……你的手呢?”
阿九瞥了一眼,并不在意,松开抱着楚禾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染了血的油纸包塞进了她的怀里,“今天的食物。”
楚禾抓紧了油纸包,“你都这样了还去抢食物!”
阿九被她吼了一句也有脾气,“还不是因为你吃的多!”
楚禾也想嚷回去,但一看到他血流如注的半边身子,什么话也憋不出来了。
阿七居高临下,被忽视的感觉令他气息更冷,“你身负重伤,打不过我。”
阿九站出来,挡住了楚禾,虽然身子已经只血淋淋的剩下半边,却还是能勉力遮住楚禾的身影。
阿九嗤笑,“杀你,我用一半的力量就够了。”
“狂妄。”
他们用的苗语交谈,楚禾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却能够透过气氛猜到一些。
她看着阿九那血肉模糊的身体,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她会是个累赘。
阿九回过头, 抬起那只完好的手,一条小青蛇缠绕在他的腕间,头颅朝着楚禾的方向,危险的吐出了猩红的信子。
楚禾仓惶后退一步。
少年犹如血人,说道:“你跟着小青先走。”
楚禾神情微滞。
“如果……如果……小宝来了的话……”少年抿了抿唇,十分艰难,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之上,不过片刻,他收回目光,“算了,你先离开。”
她往前一步,“阿九。”
少年不看她,“别拖我后腿。”
楚禾步子停住。
小青蛇爬到了楚禾的肩头,蹭了蹭楚禾的脸。
楚禾转过身,顺着有蓝色萤虫的方向跑了过去。
阿七说:“你赢不了我。”
“最起码可以让你给我陪葬。”
阿七:“你为了一个母蛊,要与我以命相搏,愚蠢。”
“她不是母蛊。”阿九迎着腥风往前,阴风抚过他的长发,露出了染着血色的眉眼,究竟是血的颜色更艳,还是红宝石般的眼更艳,已经分辨不出。
“她是小宝的娘。”
两个红衣白发的少年目光撞在一起,埋伏在黑暗里的蛊虫们汹涌而出,宛若兽潮,誓要吞噬彼此。
另一边,楚禾不知道跑了多久,通道两边的石洞里,以前会偶尔出现的红色眼睛都已消失不见,仿佛是暗示着这场屠杀即将结束。
她问小青蛇,“阿九会不会死?”
小青蛇点头。
楚禾手里还抱着那包变形的馒头,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又冷又硬,这要换做以前,她是绝对不会看这种本该扔在垃圾堆里的东西一眼。
可是这些时日,她全靠着这些血馒头填饱肚子。
她撒的那些谎全是为了活命,那些谎言并非没有破绽,仅仅是因为她仗着他不谙世事,才骗的他信了自己是他的未婚妻。
还信了……信了他们会有小宝那种鬼话。
楚禾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彻底走不动了。
蓝色萤虫飞舞在她的周围,为她提供光亮,指引着她往可以活命的方向逃去。
聪明的做法,当然是顺着有光的方向跑。
但偏偏有时候她并不怎么聪明。
楚禾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回过身,她迈出了脚步。
她跑过一个个黑暗幽深的石洞,在幽暗的蓝色微光里,与一道隐藏着而不起眼的红色眼眸擦肩而过。
那是一道气息与黑暗完全融合的身影。
黑色的彩绘傩面具遮盖住了他的面容,浓密而柔顺的白色长发坠至脚踝,女孩跑过去的微风拂了他的一缕发丝,勾住了衣服上的银饰。
“叮当”一声轻响,恍若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