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温馨感。
顾言手里端着那碗温热的营养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动作虽然带着点生疏的笨拙，但那份小心翼翼却做不得假。
他把勺子递到沈清宸唇边，语气依旧霸道：“张嘴！”
沈清宸顺从地微微张口，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米粒的清香和恰到好处的咸鲜，熨帖着空荡荡的胃。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却一直落在顾言专注的侧脸上。
这个男人……真的很奇怪。
他们之前，除了在同一个学校，几乎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顾言，是金字塔尖上的太子爷，家世显赫，张扬跋扈，是校园里无人敢惹的存在。而他沈清宸，或者说原主，是挣扎在泥泞里的特招生，沉默寡言，阴郁孤僻，是楚临江那些人取乐的对象。
交集？几乎没有。
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一碗粥见底，沈清宸感觉恢复了些力气。
他看着顾言放下碗，拿起纸巾又要给他擦嘴，终于忍不住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却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里：
“我们……好像不是很熟？” 他顿了顿，清澈的黑眸直直看向顾言，带着纯粹的困惑，“都没见过多少次面，说过的话加起来可能不到三句……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噗——咳咳咳！”
“咳咳！！”
“呃……”
话音落下的瞬间，病房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呛咳声。
周扬正偷偷摸摸想顺走一个蟹黄包，闻言差点把包子整个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陈跃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罕见地闪过一抹“分析失效”的愕然。
赵晋更是直接傻住，憨厚的脸上写满了“对啊，为什么？”的迷茫。
而风暴中心的顾言，动作彻底僵住了。
他拿着纸巾的手停在半空，距离沈清宸的嘴角只有几厘米。
那张俊朗又带着点桀骜的脸上，表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从刚才那点“饲养员”的使命感，瞬间切换成了空白，紧接着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为什么帮他？
顾言的大脑CPU在这一刻高速运转，却差点当场宕机！
难道要他说：因为你那双被打得半死还倔得要命、像寒星一样的眼睛，在泥地里还死死盯着人，怪他妈吸引人的？(｀Д´)！
还是说：因为你倒我怀里的时候轻得像片羽毛，体温烫得吓人，皮肤白得晃眼，抱着感觉……咳，还挺……那啥的？
(〃∀〃)！
又或者：因为你那可怜巴巴的五十块钱，还有那件报废的限量版衬衫，以及后来从天而降的九百万，让你成了老子最值钱的“麻烦精资产”？(￣ω￣;)
不行！这些理由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显得他像个变态或者财迷！
顾言感觉自己的耳朵尖“腾”地一下，比刚才擦身时还要烫，一路红到了耳根！
他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沈清宸那双过分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他猛地收回手，把纸巾胡乱塞回口袋，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时那种拽上天的气势。
“咳！” 他挺直腰板，下巴微抬，努力做出一种高深莫测、睥睨众生的表情，用一种仿佛在宣布宇宙真理般的语气，掷地有声地说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这……这就是缘分！懂不懂？老天爷安排的！最大！” 说完，他还用力地点了点头，试图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
病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一秒。
两秒。
三秒。
“噗嗤……”
“噗——哈哈哈！”
“噗哈哈哈！咳咳咳……缘、缘分？哈哈哈哈！”
先是沈清宸，他看着顾言那副明明心虚得要命却还要强装镇定、甚至搬出“老天爷”当借口的滑稽样子，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气音的笑。
这笑声像是点燃了引线。
周扬第一个绷不住，拍着大腿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哈哈哈哈！缘分！言哥！你这理由……哈哈哈哈！绝了！老天爷安排的？哈哈哈哈！”
陈跃也忍俊不禁，肩膀微微耸动，镜片都蒙上了一层雾气：“咳咳……从概率学角度看，这种‘英雄救美’的偶遇事件确实存在一定的随机性，可以称之为……缘分？虽然言哥的表达方式略显……抽象。”
赵晋挠着头，憨憨地跟着笑：“嘿嘿，缘分好啊！缘分妙！缘分让言哥捡到宝！”
他指的是那九百万？还是沈清宸？没人知道。
顾言的脸，瞬间从耳朵红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猴子，刚才那番“高深莫测”的发言简直蠢透了！
“笑！笑个屁啊笑！” 他恼羞成怒地低吼，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抓起一个没开封的餐盒作势要砸周扬，“再笑信不信老子把你们几个连同早餐一起扔出去？！”
周扬赶紧捂住嘴，肩膀还在剧烈抖动。陈跃推了推眼镜，努力恢复正经。
赵晋立刻板起脸，只是嘴角还在可疑地抽搐。
顾言气呼呼地转过头，正好对上沈清宸含着笑意、亮晶晶的眼睛。
那笑容很浅，很淡，像初雪消融后露出的一点新绿，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却又有种洗净尘埃的干净明亮。
顾言满腔的羞恼，在对上这双带笑的眼睛时，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心里那点别扭劲儿好像也被这笑容冲淡了。
“哼！” 他哼了一声，重新端起那碗粥，动作依旧带着点粗鲁，但舀起粥、吹凉、递到沈清宸唇边的流程却流畅了不少，甚至比刚才更小心了些。
“吃你的饭！哪那么多废话！” 他凶巴巴地说，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一点，“缘分就缘分！老子说有缘就有缘！再问东问西，扣你伙食费！”
沈清宸顺从地张嘴，咽下温热的粥，笑意在眼底漾开。
他没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债主……好像，真的很有趣。
下午，顾言看着沈清宸精神好了不少，又喝了小半碗鸡汤，总算松了口气。
但想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去学校露面，虽然他家老头不在乎，但辅导员那边估计要开始哔哔了。
而且……总不能一直窝在医院当保姆吧？
“喂，麻烦精，” 顾言放下碗，拿出手机，“我下午得回学校一趟，有点破事要处理。给你请个护工，老实待着，别乱动，也别瞎想，听见没？”
沈清宸点点头，他现在确实需要静养：“嗯，你去吧。”
顾言动作麻利地联系了医院，很快，一个看起来比早上那个更专业、更沉稳的中年男护工被请了过来。
顾言把人拉到一边，板着脸，眼神锐利地上下扫视，像在审视什么重要资产。
“听着，” 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里面那位，是老子罩着的！金贵得很！你给我仔细点照顾！擦身、喂饭、换药，动作必须轻！再敢把他弄疼一下……” 他没说完，只是眯了眯眼，那眼神里的威胁意味十足。
护工被他看得后背发毛，连忙点头哈腰：“您放心！顾先生！我一定小心再小心！保证把沈先生照顾得妥妥帖帖！”
顾言这才勉强满意，又回头瞪了沈清宸一眼：“有事给我打电话！号码……” 他刚想说“问你护工要”，突然卡壳了——他猛地想起来，他压根没这小子的联系方式！
靠！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
顾言心里暗骂自己一句，脸上却绷着：“……号码我让护工给你！存好了！” 说完，有点狼狈地带着还在偷笑的周扬三人，匆匆离开了病房。
清城大学，音乐系教学楼。
顾言刚踏进教室，瞬间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几天没露面，再加上学校里关于小树林事件的流言已经传得满天飞，所有人都用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敬畏的目光看着他，毕竟沈清宸的颜值在学校那都是很多人的梦幻伴侣。
“言哥！你可算回来了！”
“言哥！听说那天晚上是你救了那个沈学霸？”
“言哥牛逼啊！楚临江那傻逼这次栽大了吧？”
“计算机系的沈学霸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
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顾言被吵得头疼，眉头皱得死紧：“吵死了！都滚开！” 他自带的气场瞬间让周围安静了不少。
周扬立刻发挥他“言哥代言人”的功能，挺起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那必须的！我们言哥那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关键时刻显身手！沈学霸？那必须没事儿了！有言哥在，阎王爷都不敢收！”
陈跃在一旁推了推眼镜，补充道：“目前生命体征稳定，已转入普通病房，但需要长期静养恢复。” 严谨得像个新闻发布会发言人。
赵晋用力点头：“嗯！沈同学会好起来的！”
众人得到了确切消息（虽然版本不同），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有感叹沈清宸命大的，有骂楚临江不是东西的，也有惊叹顾言这次“英雄事迹”的。
就在这时，教室前方的投影幕布上，突然弹出了学校的官方公告通知。
红色的标题格外醒目：《关于对楚临江同学严重违纪行为的处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