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去啊。”
姜衣璃坐房里,一身素衣,黑发松松地挽着,清水芙蓉,没有半点配饰,她对着镜子笑,脸移向外侧。
前院,姜行已去上朝,只剩李氏翘首以待。
“母亲恕罪。不是我不想去,只是我这衣衫褴褛,实在没有能上得台面的装扮。”
院中的风吹着她单薄的身影,颜色淡,寥落极了。
李氏眸中芒刺一闪,耐着性子道:“去将二小姐那件赤金缕花石榴裙拿来。”
丫鬟手脚轻快地捧来红木托盒,里面盛着泛金光的华美衣裙。
“你和如姐儿身量相差不多,你应当能穿。”
“那是我及笄礼要穿的!”姜衣如虚弱地又从净房出来,佝偻着腰,想抢。
只是她还未靠近,脸一绿,再次遁逃。
李氏脸色难看。
“确是好料子。”姜衣璃又摸了摸鬓发,“只是母亲,我这般素净会不会被人说藐视王妃娘娘啊?”
李氏咬牙切齿,上她这打秋风来了。
但她只能忍,因为穿着简陋,是对尊者不敬的罪名。
“去把给二小姐打的新首饰都拿来,送予大小姐。”
没多会儿功夫,小丫鬟捧了一整套流光溢彩的首饰来,耳环,手钏,项圈,钗,步摇,样样精美。
“是送给我呢,还是借我戴戴?”
“送予你。”李氏装大度。
“现在衣裳也有了,首饰也有了,快些梳妆打扮上,别误了时辰,让王府觉得咱们不尊敬。”
姜衣璃不紧不慢,拿起手钏比划,“这瞧着不衬我的肤色,是吧,翠微?”
“姜衣璃!”李氏喝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若不是如姐儿闹肚子,这福气怎会轮到你头上。你还不谢天谢地拿着请柬去赴宴,省得大家麻烦。”
“母亲嫌我麻烦。”姜衣璃道:“那我便回去睡觉好了。”
她作势要走,李氏脸差点气歪:“你还缺什么?”
姜衣璃温柔地回头笑:“我瞧二妹妹手上那只羊脂白玉镯,好像是我的,她拿错了,母亲做主帮我要回来吧。”
这些衣裳首饰加起来也比不上那只玉镯。
李氏不肯给,可不给怕这刁丫头不能顺坡下驴。
玉镯从净房的姜衣如手上扒下来,送到前院,翠微上去用帕子接了,确真后点头。
姜衣璃才回房梳妆。
她再出来,一袭华裳清冷姝艳,举止端庄得体,行礼姿势一丝不苟,拜了母亲踩上脚踏进马车里。
李氏见她如此,险些气晕过去。
马车出了姜府,姜衣璃放松下来,整个人舒畅惬意。
途中,她兴奋地撩帘子探头,一座座街坊楼阁向后驰过,迎面是两头巨大的石狮子,雄伟壮观,“这宅子好大!”
匾额一闪而过她没瞧清。
翠微常出府,对这地儿熟悉,不熟也听说过,她道:“这是镇国公府。”
过了一会儿,姜衣璃又瞧见一处院落山石林立,茂林修竹,“这处院落更漂亮!”
“这还是镇国公府。”
姜衣璃惊讶:“这一整条街都是镇国公府?”这比四个雍王府都大。
翠微道:“两条街都是。”
哇哦。
怪不得。
太祖皇帝建国时,共封了五位国公,时过境迁,斩首的斩首,抄家的抄家,如今只剩下一座镇国公府。
世袭五代,权势越发壮大了。
百年来谢家未出过皇后,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想送女儿进宫。
这样的大家族一般只有两个结局:要么被皇帝干掉,要么干掉皇帝。
*
雍王府的大门同样有两只神兽坐镇,姜衣璃踩脚踏,一仰头,顿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那青灰色的墙头,那雕刻栩栩如生的兽头,都是她当鬼魂时的玩伴。
姜衣璃从袖中取了面巾系在脸上,手提裙尾,小心着地。
小厮引着进了王府大门,再行一段距离,又过了道仪门。该来领第二段路的丫鬟却迟迟不来。
“这人呢?”翠微踱步。
“不要着急。”
姜衣璃话音刚落,便有一青衣裳的宫女远远而来,走近了瞧,是菱形脸。
这宫女头上发饰亮眼,耳垂上挂着白珍珠,很是气派。
“是姜家姑娘吧,我是王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王妃此刻在戏楼听曲,你们跟我来吧。”
她一双细眼,盯着面纱瞧了瞧,眸中轻微地划过一丝不屑。
翠微同她笑,她也没个好脸。
王公侯府的丫鬟比寻常官宦家的小姐还尊贵,她们狗仗人势,倒也不稀奇,只是……
姜衣璃笑着福身行礼,“有劳姑娘带路。”
不客气地说,雍王府墙头上有多少块砖姜衣璃都一清二楚。
雍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是个圆脸,绝非这个带路的姑娘。
此人甚至都不是雍王府的奴才。
看来,还是得给姜衣如收拾烂摊子。
京中遍地是贵女,姜衣如却极度自大,吹嘘自己是第一美人。
的确美,但蠢。
人怕出名猪怕壮。
同龄的贵族小姐们也觉得自己美呢,足不出户被人艳压了,还是个草根小官之女,她们哪一个是好惹的。
前世这场宴会姜衣如被欺负得哭得稀里哗啦。
姜衣璃不想踩坑,才提前戴上了面纱。
“前面就是戏楼吗?”翠微问。
“是啊。”那姑娘皮笑肉不笑。
前面分明是水月轩。姜衣璃自己就是活地图。
雍王府建筑宏大,布局对称,水月轩宴女客,清风轩宴男客,两轩左右对立。
照理说,宫女该先带她们去后罩楼前面的戏台拜见王妃的。
路两边绿植茂盛葱茏,一段鹅卵石路连接,直通曲折的回廊,栅栏及膝,底下水色透明,游鱼嬉戏。
青衣裳的宫女走在前面,先踏上回廊。
姜衣璃故意放迟脚步,找准时机,撩起裙摆,抬脚猛地踹在那宫女的屁股上。
“扑通!”
水花溅起得猝不及防。
青裳宫女在池中扑腾呼救,花容失色。翠微目瞪口呆地看向小姐。
姜衣璃漂亮的眸子闪过惊慌,捂嘴喊:“有人落水了!”
翠微:“……”
翠微立刻跟着喊:“救命啊,快来人啊!有人不小心落水了!”
在水月轩附近洒扫的男仆赶来,三四个人挽了袖子,接连往水里跳。姜衣璃趁乱拉着翠微往别处走。
她正打算假借迷路走进清风轩,去“偶遇”长庆候。
这段路也不算白走。
“我们现在去清风轩,我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姜衣璃带着翠微拐了个弯儿,向右面石板走,才踏上去,面前一位黑色劲装的年轻护卫手握佩剑,堵住了路。
“姑娘,我家大人有请。”
姜衣璃看清这冷脸侍卫的长相,目光瞬间僵硬,退了两步,她手上帕子攥紧,客客气气问:
“…你家大人,请,请我做甚?”
“属下不知,请姑娘移步。”
“……”她要不认识还好。
偏偏她认识。
这人是谢矜臣身边的两大护卫之一,即墨,白天护卫,晚上负责暗杀,做各种见不得光的活计。
谢矜臣还有一个得力护卫,叫闻人堂,负责迎来送往,武功同样深不可测。
姜衣璃结结巴巴:“我,我与你家大人并不是很熟,况且,男女有别,还是不见了吧。”
她一转身,看见了另一名护卫闻人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