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凤明月的心上。
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疑不定。
这个贱人知道了什么？她怎么会知道？不可能，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除了母亲和自己，绝无第三人知晓！
可凤栖梧那笃定的眼神，那副看穿一切的从容模样，却让凤明月的心底控制不住地窜起一股寒意。她强自镇定，可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的心虚。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叫我承认？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凤明月色厉内荏地反驳，声音却比平时尖锐了几分。
凤栖梧见她这副反应，心中便有了底。果然，这草包心虚得很，稍稍一诈，就自乱了阵脚。
她缓缓端起手边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与凤明月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
“姐姐何必如此激动？”她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对方，“我不过是给你一个台阶下罢了。毕竟，我们姐妹一场，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让外人看了王府的笑话。”
这番话看似体贴，实则步步紧逼，字字诛心。
凤明月死死地盯着她，脑中一片混乱。难道……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来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疯长的野草般无法遏制。
上辈子，她凤明月才是风光无限的王妃，而凤栖梧不过是个嫁入王府没几年就成了寡妇的可怜虫！怎么这辈子，一切都颠倒了过来？若非重生，她怎会性情大变，还敢如此与自己叫板？
“你到底是谁？”凤明月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姐姐莫不是糊涂了？我自然是你的妹妹，凤栖梧。”凤栖梧放下茶盏，笑容里带上了一丝冷意。她当然明白凤明月在试探什么，心中冷笑，面上却滴水不漏。
“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凤明月追问。
“从前？”凤栖梧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从前在凤家，我是寄人篱下的庶女，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看你们大房的脸色行事。可如今，我已是圣上亲赐、王妃亲聘的世子妃，入了皇家族谱。姐姐，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再像从前那般忍气吞声，任人欺凌吗？”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将一切的改变都归结于身份地位的转换。
凤明月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原来，她过去的温顺柔弱，全都是装出来的！
“好，好一个凤栖梧！你给我等着！”想通了这一点，凤明月反而镇定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怨毒和愤怒。她狠狠地剜了凤栖梧一眼，转身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清晖院。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凤栖梧眸色微沉。
她知道，凤明月绝不会善罢甘休。以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去搬救兵。
而在这王府之中，能让她如此有恃无恐的靠山，除了那位长公主，再无旁人。
果不其然，还不到半个时辰，清晖院外便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声势比方才还要浩大。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一个商贾之女所生的庶孽，也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放肆！”
一个保养得宜却语调尖刻的女声由远及近，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
凤栖梧走出屋门，只见庭院里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华贵宫装的半百妇人，头戴金步摇，凤目含煞，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先帝最宠爱的长公主——萧茗。
凤明月和萧天佑一左一右地攙扶着她，脸上皆是得意的神色。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宫人和仆妇，将小小的庭院挤得水泄不通。
“给长公主请安。”凤栖梧微微屈膝，神色平静无波。
长公主萧茗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径直越过她，目光如刀子般扫向屋内的那只紫檀木医药箱。
“就是这个箱子？”她冷声问道。
“回姑母，正是。”凤明月连忙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这本是明月及笄时，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嫁妆，谁知竟被妹妹错拿了来。明月好心想来换回去，妹妹却……却怎么都不肯给。”
“哼，什么错拿？分明就是起了贪念，故意霸占！”长公主冷哼一声，看向凤栖梧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与厌恶，“来人，把箱子给本宫抬走！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拦！”
她一声令下，身后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就要往屋里冲。
“谁敢！”白芷和茯苓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却被那汹汹的气势吓得小脸发白。
凤栖梧却抬手示意她们退下。
她知道，此刻与长公主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她人微言轻，对方却是权势滔天的长公主。自己若是强行阻拦，只会被扣上一个“不敬尊长、忤逆犯上”的罪名。
她选择暂避锋芒，静待时机。
见凤栖梧退让，凤明月和萧天佑的脸上都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就在那两个婆子即将踏入房门的一瞬间，一个清冷又不失威仪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妃卫雅宁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缓步而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未施粉黛，神色淡然，可那周身的气度，却丝毫不输给盛气凌人的长公主。
“嫂嫂怎么来了？”长公主见到卫雅宁，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
“好大的威风。”卫雅宁走到近前，先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场面，才将目光落在长公主身上，“只是，不知我儿媳究竟犯了何错，要劳动您大驾，亲自来我这拿东西？”
她特意加重了“我儿媳”几个字，不动声色地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长公主脸色一沉：“嫂嫂这是何意？明月是天佑的妻子，她的嫁妆被这起子小人霸占，我这个做姑母的，难道不该为她出头吗？”
“出头自然是该的。”卫雅宁微微一笑，话锋却陡然一转，“但前提是，那东西……确实是凤二小姐的嫁妆才行。”
说罢，她也不等长公主反驳，对身边的管事妈妈使了个眼色。
那管事妈妈立刻上前一步，手中呈上了一本边缘已经泛黄的册子。
“这是什么？”长公主狐疑道。
“这是我当年陪嫁过来的一本私物录。”卫雅宁的声音清晰而沉稳，传遍了整个庭院，“我娘家姓卫，世代行医，陪嫁之物多为珍稀药材和医疗用具，每一件都有详细记录。姑母若是不信，大可以听一听。”
她接过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朗声念道：“‘紫檀木雕花医药箱一只，箱体正面刻凤家‘有凤来仪’图，箱盖内侧，右下角烙有我卫家‘杏林春暖’私印一枚。此箱，乃吾赠予挚友凤家之女栖梧，愿其一生康健，百岁无忧。’”
念完，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长公主：“姑母，这册子上白纸黑字，记录得清清楚楚。此箱乃是我赠予栖梧生母的私人物品，是我卫家的东西，上面不仅有凤家的标记，更有我卫家的私印。不知何时，竟成了凤二小姐的嫁妆了？”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凤明月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怎么都没想到，这箱子里竟然还有卫家的私印！
长公主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一阵青一阵白。她万万没想到卫雅宁会来这么一手，人证物证俱在，让她根本无从辩驳。抢夺儿媳妇娘家的私赠，这传出去，她长公主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原来是这样。”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说道，“看来是明月这孩子记错了。一场误会，既然说清了，那便算了。”
说罢，她狠狠瞪了一眼早已魂不附体的凤明月，拂袖便走，再没有脸面待下去。
一场声势浩大的抢夺，最终以闹剧收场。
待所有人都退去，庭院终于恢复了宁静。
“好孩子，今日委屈你了。”卫雅宁拉起凤栖梧的手，轻轻拍了拍，眼中满是温和与歉意，“对付她，硬碰硬是不成的，只能用这种法子。”
“母妃深谋远虑，儿媳受教了。”凤栖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真心实意地说道，“若非母妃及时赶到，只怕这箱子……”
“你既入了我王府的门，我自然要护着你。”卫雅宁打断她的话，眼神坚定，“以后，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经过此事，两人的关系无疑更近了一步。
凤栖梧看着眼前这位温婉却充满力量的王妃，心中一动，顺势问道：“母妃，儿媳有一事不明……长公主她，为何对王府之事如此上心，对我们……似乎也颇有偏见？”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今天，或许能从王妃这里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