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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敬茶的仪式冗长而压抑,终于落下了帷幕。

随着长公主那道愤怒中带着几分轻蔑的目光挪开,并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摆驾离去,主殿内那股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才稍稍散去。其余几位庶妃侧妃也各自寻了由头告退,偌大的殿内,很快便只剩下端坐在主位上,神情倦怠的王妃卫雅宁,以及立在下首的凤栖梧主仆三人。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混杂着茶水未散的余温,却驱不散卫雅宁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愁绪与疲惫。

凤栖梧心底明镜似的,要想在这龙潭虎穴般的王府立足,要想为那个素未谋面却已命运相连的病弱世子争得一线生机,眼前这位面容憔悴却依旧难掩贵气的王妃,便是她唯一的生机与突破口。

时机稍纵即逝,她不能等。

“青鸾,白芷,你们先到殿外候着。”凤栖梧轻声吩咐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担忧,但还是听话地躬身退下,守在了殿门的两侧,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悬着。

殿内愈发安静,凤栖梧上前两步,屈膝一福,声音清朗而沉稳:“母妃。”

卫雅宁抬起眼帘,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儿媳身上。今日的她,从踏入王府开始,便处处透着与传闻中那个怯懦庶女截然不同的气质。尤其是在敬茶时面对长公主的刁难,那份不卑不亢的从容,着实让她心生几分讶异。

“何事?”她的声音透着一丝疏离,儿子命悬一线,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付一场阴差阳错的婚事。

凤栖梧并未因这份冷淡而退缩,反而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直视着卫雅宁:“儿媳斗胆,想为母妃请一次脉。”

卫雅宁一怔,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儿媳自幼体弱,家母便为儿媳寻了些医书解闷,略通岐黄之术。”凤栖梧半真半假地解释道,“方才敬茶,儿媳见母妃气息虚浮,面色虽有妆容遮盖,但眼下青影难掩,想是近来思虑过重,心神耗损,以致夜不能寐。长此以往,恐于凤体有损。”

这一番话,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卫雅宁心中最柔软也最脆弱的一角。

身为王妃,她的苦楚无人能诉,她的憔悴无人敢问。满府的人,或是敬畏,或是看戏,又有谁真正关心过她的身体?

卫雅宁心中那堵坚冰,悄然裂开一道缝隙。她沉默了片刻,对着身侧的贴身嬷嬷道:“李嬷嬷,你也先下去吧。让她们都退远些,本宫要与世子妃说几句体己话。”

“是,王妃。”李嬷嬷躬身告退,并体贴地将殿门虚掩。

“到里间来吧。”卫雅宁的声音,比方才温和了些许。

凤栖梧心头微松,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她跟随着卫雅宁的脚步,穿过紫檀木雕花隔扇,进入了更为私密的内殿。

卫雅宁在铺着软垫的罗汉床上坐下,伸出了手腕。

凤栖梧款步上前,并未立刻搭脉,而是先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丝帕,轻柔地垫在她的腕下,指尖才缓缓搭了上去。

她的动作专业而娴熟,神情专注,闭目凝神,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远去。

片刻后,凤栖梧睁开眼,轻声道:“母妃的脉象……与儿媳所料不差,肝气郁结,心脾两虚。这并非一日之寒,母妃的身子,亏空得厉害了。”

卫雅宁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的悲戚再也藏不住。为了儿子萧景宸的病,她早已是心力交瘁。

“你有心了。”她收回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认命的无奈。

凤栖梧却在此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没有顺势收回手,反而将自己的左腕翻转过来,褪下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细腻的肌肤。

“母妃,”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儿媳想请您看的,不止是脉象,还有这个。”

卫雅宁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只见那光洁如玉的皓腕内侧,赫然有一个极细微、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淡红色针孔。若非凤栖梧特意指出,任谁也无法察觉。

“这是……”卫雅宁的瞳孔猛地一缩。

“母妃,昨夜的替嫁,并非意外。”凤栖梧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是凤明月与二殿下萧天佑的阴谋。在上花轿前,儿媳被人用浸了迷药的银针刺晕,醒来时,已在世子的婚房之中。”

“你说什么?!”

卫雅宁“唰”地一下从罗汉床上站起,那张原本憔悴的脸因震怒而瞬间涨红,凤眸含煞,周身的气息冰冷刺骨。一股属于王妃的威严与怒火,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

好一个凤家!好一个萧天佑!

他们竟敢如此欺辱她的宸儿!欺辱她这个镇北王妃!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卫雅宁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本宫这就去找王爷,定要凤家和那个逆子给出一个交代!”

“母妃,请息怒!”凤栖梧立刻上前扶住她,“万万不可!”

她迎上卫雅宁怒不可遏的目光,以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一字一句地分析道:“母妃,此时发作,于事无补,只会打草惊蛇,将我们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如今王府之内,长公主殿下事事以二殿下为先,王爷……在他们母子面前亦多有退让。母妃您想,若此事闹大,王爷会为了一个已成事实的‘错误’,去同时问罪自己的妹妹、另一个儿子,以及如今圣眷正浓的侍郎府吗?”

凤栖梧的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卫雅宁的满腔怒火,却也让她坠入了更深的冰窟。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个王府,早已不是她和宸儿能够安枕无忧的家了。

凤栖梧见她冷静下来,继续道:“凤明月费尽心机要嫁给二殿下,萧天佑也乐见其成,这背后所图,绝不仅仅是一桩婚事。他们已是利益同盟。我们此刻若无万全之策便贸然发难,他们只会倒打一耙,将所有罪责推到儿媳身上,污蔑儿媳是为了攀附世子之位,故意设计陷害。届时,我们百口莫辩,反倒给了他们攻讦的借口。”

卫雅宁颓然坐下,眼中是深深的无力感。她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条理清晰,洞若观火,心中既震惊又酸楚。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欺凌,咽下这口恶气?”

“恶气自然不能白白咽下,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凤栖梧的眸中闪过一抹寒光,“眼下,我们最要紧的,不是争一时之气,而是保重自身。母妃,您是世子在这世上最坚实的依靠,您的身体若是垮了,谁来护着他?谁来为他筹谋将来?”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双手奉上。

“这是儿媳连夜用自己带来的一些珍稀药材,调配的‘安神益气丹’。不敢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但于母妃如今的状况,定能安神助眠,补益气血。请母妃暂且隐忍,保重凤体,这才是我们反击的根本。”

温润的玉瓶躺在掌心,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卫雅宁看着凤栖梧,眼前这个本该是她最不待见的儿媳,此刻却成了唯一一个看透她困境、为她着想的人。这番精准的示好,这份深刻的洞察,让她心中百感交集。

她忽然想起凤栖梧性情大变之事,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与传闻中如此不同?你今日所为,不像是侍郎府那个任人拿捏的庶女。”

凤栖梧的眼睫轻轻一颤,一抹恰到好处的苦涩与坚韧浮现在脸上:“母妃有所不知。在侍郎府,嫡母严苛,长姐跋扈,儿媳若不处处隐忍,步步退让,恐怕早已没有命在。儿媳的生母常教导我,女儿家要懂得藏拙,熬到出嫁,便能海阔凭鱼跃。只是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算计。”

这番话,将原主的懦弱与她如今的聪慧完美地缝合在了一起,合情合理,更引人怜惜。

卫雅宁的心彻底软了。她伸手,紧紧握住凤栖梧的手,眼眶泛红:“好孩子,是本宫错看了你,也……委屈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你说的对。是本宫急躁了。这瓶药,本宫收下。你放心,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卫雅宁认定的儿媳,是陌尘的妻。在这王府里,有本宫在,便有你的立足之地!”

一个心照不宣的攻守同盟,在这一刻,悄然缔结。

凤栖梧心中大定,恭敬地告退,离开了主殿。

殿外的青鸾和白芷见她安然无恙地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小姐,王妃她……没有为难您吧?”青鸾小声问道。

凤栖梧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抹浅淡却自信的笑意:“走吧,我们回残云居。”

从今天起,那座名为“残云”的院落,将不再是绝望的象征。

主仆三人穿过抄手游廊,向着世子所居的偏僻院落走去。一路上,凤栖梧默默在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然而,还未走近残云居的院门,一阵尖锐的争吵声便毫无征兆地刺入耳膜,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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