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来体弱,年幼时更是多病多舛,便极少出府。
学识都是在家中请来科考的书生来教。
谢永尚善钻研,又无法出门,枯燥时,便看书。
上至天文地理,下到杂说游谈。
凡是记在书本上的,他便无有不知。
或许一开始,桑茉还真是抱着请教的目的去的。
但与谢永奕待久了,心性贪欢,不少居学都是谢永尚代笔。
事后,两人再囫囵背下,应付抽问即可。
桑茉不是想立聪明的才女人设吗?
她倒要看看,一个同她一样在乡下没念过书的人,是怎么在两个月就变成了学习姣好者!
“桑茉,你自己来说!”
谭夫子为人古板,这会儿声音也带了几分怒气。
“夫子,真是学生自己写的!”
桑茉只能咬着牙,希望事情能快速揭过。
她愤愤地瞪了眼桑小洱。
“小洱妹妹大概是恨我,所以自来长安后,就处处与我不爽。我……”
说着,她竟有了哭腔。
桑小洱朝桌上扔了个玉佩,“谁去初心堂跑一趟,这块玉就归他了。”
在座的人都非富即贵。
但玉佩不一样。
那是郡王府之物。
桑小洱拿出来的意思,自然也是递出来了一根橄榄枝。
总有眼热的。
“我去!”
学舍里,与桑茉交集浅的人很快就跑出了课堂。
谭夫子沉着脸,看桑茉的眼神很是失望。
“看起来,方才祭酒放侯夫人回去,还是放早了。”
桑茉把下唇咬的发白。
一股浑身脱光了被审视的赤裸感扑面而来。
她心下也很快分辨清楚。
桑小洱恐怕是注定与她作对了。
交好不成,那便……
只能尽快除去她了。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度过这次的危机。
桑茉心思百转,很快有了对策。
“夫子,对不起。”
谭夫子面色稍缓。
“我写居学的时候,确实偷了些懒。但也只是让二哥代笔写字,内容都是我自己想的。”
“家中哥哥疼我,只是想我能轻松些……”
谭夫子问:“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眼看着证据要拿回来了,倒是知道承认了。
桑茉隐隐有些委屈,“是哥哥们不让,说我白日学习已经够累了,居学这种小事,夫子不会在意的。”
她白日里勤恳用功的态度确实做不得假。
谭夫子也看在眼里。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罢,以后的居学你若依旧让旁人代写,老朽免不得要请侯夫人来问话了。”
桑茉点点头。
坐下时,还朝桑小洱那边瞧了一眼。
桑小洱没有不甘心,只是继续开口:
“谭夫子,来国子监学习的人,只需要读书好即可吗?”
“在居学上,桑茉都可以不诚、不信,不以欺瞒为耻。平时她的勤学好问,当真可信吗?”
堂上其他弟子也忍不住小声交流。
偷偷瞥过来的目光,让桑茉如坐针毡。
谭夫子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姐妹俩。
最终,只是道:“小殿下,该上课了。”
桑小洱没有继续咄咄追问。
她其实也习惯了这样。
前世桑茉要露出破绽时,谢家人也是如此。
轻拿轻放,不再追究。
她翻开书,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重新投入夫子的授课中。
临放学时,谭夫子留了桑小洱一会儿。
学舍的弟子已经走光,谭夫子板着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温和。
“小殿下是不是疑惑,我为何不追究桑茉?”
桑小洱摇了摇头。
“原本疑惑,但小洱已经想通了。”
师有教,弟子当潜心向学。
桑茉不认真,那学识就到不了她的脑子里。
她糊弄夫子无用。
等离开了国子监,桑茉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到哪里,都与谭夫子无关了。
谭夫子摸了摸白须,笑道:“小殿下是个通透之人。”
“你初来国子监,在此能结识几个同窗好友,充实自己的认知与学府,那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一味地执着小打小闹,恐怕也会影响自身心境。”
桑小洱点点头,“小洱谨记。”
目送谭夫子离开后,桑小洱才收拾好东西,出国子监。
门口,仲伯已经候着了。
“小殿下。”
他接过桑小洱手上拿的东西,“第一日上学,可开心?”
桑小洱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眸底划过狡黠,“管家爷爷,小洱想去城西绕一圈再回府。”
仲伯愣了下,倒是没拒绝。
城西啊,好像长乐侯府就在那吧。
桑小洱爬上马车后,瞧见里面怨念的羊驼,露出放松的惬意来。
“辣椒,你来接我啦!”
羊驼别开头不理她,显然还生气。
桑小洱摸摸它头顶的毛,笑道:“带你去看热闹好不好?”
今日都提起了居学的事,她当然是不会就这样揭过的。
不去亲眼看一看桑茉的下场,她心里可不痛快。
长乐侯府。
桑茉和谢永奕回来时,侯夫人持着家法,面色难看至极。
“娘……”
谢永奕弱弱地喊,“咱有气,不是都在国子监出过了吗?怎么回府还要挨罚啊!”
“今日真的是桑小洱冤枉我!平时我再诨,也不至于干欺凌同窗的事啊!那国子监有不少官家公子,我结识还来不及……”
咻!
话没说完,商凝的一丈就打在了他腿弯处。
谢永奕疼得脸色一白,跪了下来。
“三哥!”
桑茉担心地喊了一声。
商凝自然也没忘记她。
但女儿家,处罚手段自然要与旁人不同。
她叱道:“伸出手来!”
桑茉还有些发懵,手伸出来,就挨了一下。
“啪!”
很快,手心高高肿起。
谢永奕满眼的心疼,“娘,我跟小妹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不能上来就罚啊!”
“打你还冤枉了不成?”商凝冷笑,“你们两个居学竟敢让尚儿写?”
“是觉得,以后科考和前途也能让尚儿替你挣吗?!”
谢永奕彻底傻了。
娘是怎么知道的?!
今日放学,方夫子虽然私下同他说了居学以后要自己写的事,但并未喊家里人来啊!
难道是私下报了信?
桑茉也是脑中混沌了片刻,很快就清楚是桑小洱的手笔了。
她当即咬着下唇,“都是我的错!”
“娘要罚就罚我吧,三哥二哥都只是心疼我,他们知我幼时受苦,一时不忍才做错的……”
说话间,她两眼已经微红了。
“可是三哥和我都没有耽误功课,国子监小考或是夫子抽问,我们都没出过差错的!”
“娘……”
桑茉知道这招最好用。
但偏偏,今天商凝在国子监出了丑,还在桑小洱身上受了气。
正是无处宣泄的时候。
亲儿子不舍得打,但桑茉既然主动承担,那她当然也不会客气!
商凝冷下脸,“好!也算你敢作敢当了。”
“绿杏!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