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昀礼带着吴金枝离开，围着看热闹的村民也散去。
薛家人围在堂屋里，平时活蹦乱跳的几个侄子侄女都像鹌鹑一样躲在墙角，七八双小眼睛盯着大人，里面带着惊恐。
一只小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摇晃着。
薛灵灵低头，是一张稚嫩的小脸，仰望着她，“春妮！”
“三姐，我怕！”春妮依偎在她身上。
薛灵灵心口颤抖，这是五岁时的春妮。
上一世，十年后的春妮是薛家村最秀气的姑娘。
双桃领着她敲开了程郡守沉重的府邸大门，说是让她在薛灵灵身边伺候。
薛灵灵知道她的来意，是看她生不出儿子，让春妮来替程家传宗接代的。
大伯来过两次，有意无意的提及过，都被她拒绝。
双桃还不死心，非要把春妮塞给她，说是问过程昀礼的意思。
想到这些龌龊的往事，薛灵灵就一阵恶寒。
稚子无辜，她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轻轻抚摸她的头，“没事，你爹把坏人打走了。”
春妮眼睛一亮，乖巧的点头，小鼻子耸耸，连带着小嘴微微翘起。
放开薛灵灵的手指，跑到弟弟妹妹跟前，开心的小声宣布：“三姐说爹爹赢了！坏人走了！”
薛灵灵收回视线，看着万氏，她的双颊都肿胀起来，嘴巴里像是塞了两个馒头。
不过，三个儿子给她出了气，此刻，好不自豪。
“还是生儿子好，儿子少了我今日就被吴金枝给欺负去了！”
双桃手里拿着一块发黑的汗巾，上面冒着热气，“婆母，快敷敷。”
万氏接过，压在脸上，低呼，“哎呦！”
薛灵灵记得万氏上辈子被偷了银子，为了找她的银子，全村都知道她把银子塞在床头的墙缝里。
这银子她别想昧下，本就不是她的，于是，刚才趁着打架混乱，她去屋子里，拿走了万氏藏着的五两银锭。
让她有口说不出，银子没拿到，还背一个说不清的名声。
揣着银子，回到自己屋子前。
左手边的枣树开着小黄花，落在地上，铺了稀稀疏疏的一层薄黄，空气里散发着甜蜜的清香。
有些热，薛灵灵抬起胳膊抹了额头上的汗。
“灵灵姐。”一个怯生生的童声。
薛灵灵侧头，就看到三个小萝卜头站在一起，身上穿着破衣烂衫。
不知道原本的颜色，如今都是灰褐色，袖口和裤口都掉得老高，勉强遮着身子。
风一吹，还有臭味钻进鼻子，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澡。
“金蛋！银蛋！铁蛋！”薛灵灵低呼。
三个孩子还是记忆里的模样，又瘦又小，面黄肌瘦。
她记得他们今年是八岁，六岁，四岁的年纪，也是他们死去的年纪。
他们没熬过今年的冬天，一场大雪，压垮了他们家的房屋，三个孩子被压在下面。
等村里人把她们挖出来的时候，早就没有了气息。
他们没有爹娘，一张草席卷着兄弟三个，埋在山上，他们爹娘的身边。
“灵灵姐，能不能借点米？”
金蛋小心翼翼，又难为情的开口，手里的破碗藏在身后，不敢拿出来。
他们的娘在生铁蛋时死掉，爹又在两年前被毒蛇咬死。
村子里还有两个亲叔伯，起先还管着他们，后来又是发水，又是蝗虫，大家的日子都越发的困难。
叔伯家里也有孩子要养，两个婶子就不让再养了。
也怪不得那两婶子，自己家的孩子都养不活，哪里管得了别人家的。
三个孩子经常出去乞讨，很多时候都是空手而归。
薛灵灵看着可怜，只好把稀饭熬得再稀点，菜叶子多放点，时不时的接济着他们。
如今看来，又是没得吃的，饿的没办法了。
摸了摸怀里硬邦邦的银子，想到程昀礼以后会当官，有的是福享，就当便宜他们，换点米粮，也算为他积点德。
薛灵灵二话不说，对他们招手，让他们跟着进屋。
三个小萝卜欢喜的跟上。
四人走到后面的厨屋，揭开米桶盖子，里面黑黢黢的。
薛灵灵半截身子钻进米桶，伸手摸到底，稀稀拉拉的几粒米，用手掌扫到一起，没有半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粒一粒捡到破碗里。
“去菜园子里扯点青菜，勉强够我们吃一餐。”
因为长时间钻到米桶里，半截身子倒立，薛灵灵的脸还是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大家都是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此刻有得吃，都很开心。
“灵灵姐，我去扯菜，银蛋烧灶，你歇会。”
金蛋是大哥，不好意思白吃，安排着事情，脏兮兮的脸蛋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着早熟。
“多扯点菜，我打水。”薛灵灵接着话，走到井口，把木桶丢进去，灌满水，利索的往上面拉。
不大一会，水缸的水打满，洗菜的盆子里也灌满了水。
金蛋的青菜也扯了回来，左右手都抱着，满载而归。
烟囱里也飘出白烟，听到水瓢舀水的声音，银蛋的灶也烧着了。
井水冰凉，四岁的铁蛋像模像样的蹲在木盆边，一起洗着青菜。
不大一会，米香飘出，一大锅的水里，稀稀疏疏的大米，混合着一大盆的青菜，熬成了一锅粥。
什么佐料都没有，四个人一人抱着一个碗，随便找个位置蹲着，吃得可香。
薛灵灵翻找着记忆，屋里还有米粮吗？
答案是没有了。
还有银子吗？
还有二十几个铜板，藏在枕头里面。
稻苗插进田里没多久，还没有抽稻穗，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幸亏有点菜地，不然真的要饿死。
看着三个小萝卜头，明早得去镇子上买点米粮。
还得想办法储存粮食，明年有大旱，要死很多人。
她救不了所有人，得尽可能多帮助一些人。
“明日金蛋跟我去镇子上一趟。”薛灵灵喝完最后一口。
眼睛看到铁蛋还在舔碗，小舌头沿着碗沿，舔的干干净净。
这还是第一餐，晚上的一餐，只能煮青菜吃了。
金蛋点头，也不问去干什么，乖巧得让人心疼。
*
吃完，金蛋就带着银蛋去菜地里浇水。
这时候太阳大，青菜容易干死，就得把后面河里面的水舀起来，浇到干掉的菜地里。
薛灵灵看着金蛋家的菜地，只开垦了一块，还有几块都长满了杂菜，荒废着。
两家屋子挨着，菜地自然也是挨在一起。
“金蛋，这几天我们把那几块地给清理出来，都种上菜。”
薛灵灵指着那荒地。
金蛋年纪小，根本翻不了那么多的地，现在听到薛灵灵要翻，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