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公寓的阳光比商宅更有人情味，大片大片地泼洒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将整个空间烘烤得暖洋洋的。岑雾站在那个崭新的开放式厨房中央，指尖拂过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台面，最终停留在那个嵌入式烤箱锃亮的把手上。崭新的、带着工业气息的金属触感，却让她心底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
“做你想做的任何东西。包括…向日葵饼干。”
商砚深低沉的话语犹在耳边。那不再是契约的冰冷命令，而是一种带着小心翼翼的、近乎笨拙的期待，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至今未散。
她深吸一口气，厨房里还残留着新家具和清洁剂的味道。没有面粉的甜香，没有黄油融化的暖意，干净得像一张等待涂抹的白纸。她需要填满它，用自己的方式。
几天后，当岑雾额角的伤疤只剩下淡淡的粉色痕迹，身体也彻底恢复元气时，商砚深开始恢复他忙碌的行程。他依旧会准时回来吃晚饭，但白天，偌大的公寓里常常只剩下岑雾一个人。
起初，这种安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习惯了医院里他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守护，习惯了商宅里佣人无声的穿梭，骤然面对完全的、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她感到一丝陌生的空旷和…自由带来的轻微眩晕。
她尝试着走进那个厨房。冰箱里塞满了顶级食材，管家会定时更换。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选择做象征意义过于沉重的向日葵饼干，而是挑了几个新鲜的柠檬，打算尝试一款清爽的柠檬挞。
过程并不顺利。挞皮烤得有些焦边，柠檬凝乳熬得不够顺滑，第一次裱花更是歪歪扭扭。看着操作台上失败的“作品”，岑雾并没有太多沮丧。失败的过程本身，带着一种笨拙的、踏实的掌控感。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尝试，没有契约的阴影，没有谁的期待，只有她自己和食材的对话。
她清理好台面，将失败品倒掉，重新开始。这一次，她放慢了动作，更仔细地感受面团的软硬、凝乳的温度。当第二炉柠檬挞带着金黄的色泽和清新的香气出炉时，虽然外形依旧不够完美，但味道已经对了。
她切了一小块，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一种微小却真实的成就感，悄然滋生。
“哇！这个好吃！” 林晚晚，岑雾在福利院时期唯一还保持联系的好友，挖了一大勺岑雾带来的柠檬挞，眼睛亮晶晶的，“雾雾，你什么时候点亮烘焙技能的？这也太厉害了！”
林晚晚性格开朗，像个小太阳，是岑雾灰暗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亮色。她只知道岑雾被岑家找回，后来嫁给了商界巨鳄商砚深，具体内情并不清楚。此刻看到好友气色不错，还带来了亲手做的点心，真心为她高兴。
岑雾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阴郁的心情也晴朗了几分。“刚学的，还在摸索。”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最近盘旋在心里的念头，“晚晚，我想…找点事情做。
“啊？” 林晚晚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也对，你那么聪明，总不能一直在家当阔太太吧？想做什么？回学校？还是…找工作？
“我…” 岑雾抿了抿唇，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憧憬，“我想试试…做私房烘焙。就在家里那个厨房。” 她将公寓里那个设备齐全的厨房简单描述了一下。
“哇！超棒啊！” 林晚晚立刻来了精神，“你手艺这么好，肯定行！我第一个捧场！我认识几个美食公众号的小编，帮你问问推广渠道？先从朋友圈和小程序接单开始？”
好友毫无保留的支持像一剂强心针，让岑雾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瞬间明亮起来。她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光彩。
商砚深回来时，夜色已深。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岑雾蜷在宽大的沙发一角，腿上盖着薄毯，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几缕碎发垂落颊边，神情认真，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宁静光芒。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那专注的光芒瞬间收敛了几分，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腿上。
“还没睡？” 商砚深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他身上带着夜晚微凉的空气和一丝淡淡的烟草味，显然是刚结束应酬。
“嗯，看些东西。” 岑雾含糊地应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毯子的边缘。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提做私房烘焙的事。他会怎么想？觉得她异想天开？还是觉得…丢了他商太太的身份？
商砚深的目光扫过她略显紧张的小动作，又落在被她扣住的手机上。他没有追问，只是端起管家早已放在茶几上的温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今天在家做什么了？”
“试做了柠檬挞。” 岑雾老实地回答，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失败了一次，第二次…还可以。” 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小小的、努力掩饰的骄傲。
“哦？” 商砚深眉梢微挑，似乎来了点兴趣，“还有吗？”
“在冰箱里。” 岑雾站起身，走向厨房。
当她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碟出来，碟子上放着一块切得整齐、点缀着柠檬皮屑的柠檬挞时，商砚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她将碟子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有些局促地站着：“你…尝尝看？”
商砚深没有立刻动手，深邃的目光先是落在柠檬挞金黄的挞皮和嫩黄的凝乳上，然后抬起，沉沉地落在她带着期待和一丝忐忑的脸上。灯光下，她白皙的皮肤泛着柔润的光泽，眼神清澈，像等待评价的学生。
他拿起旁边的小银叉，动作优雅地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酸与甜完美交织的滋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柠檬的清新霸道地冲刷掉应酬带来的酒气和油腻，挞皮的酥脆和凝乳的丝滑在口中交融。味道…出乎意料的好。远超他对她“刚学”的预期。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似乎在细细品味。岑雾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衣角。
终于，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银叉。深邃的眼眸抬起，再次看向她。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锐利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带着探究和…毫不掩饰的欣赏。
“很好吃。”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清晰而肯定，没有任何敷衍。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带着魔力。岑雾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实处，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眼睛亮得惊人。“真的吗？” 她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
“嗯。” 商砚深看着她瞬间亮起来的眼睛，看着她因为一句肯定就绽放出的光彩，心底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见过她哭泣的脆弱，见过她绝望的愤怒，也见过她沉睡的宁静，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刻这般，因为自己的小小成就而焕发出的、鲜活又自信的光芒。
这光芒，比任何精心打磨的珠宝都要耀眼。
他靠回沙发，姿态放松了一些，目光依旧锁着她：“喜欢做这个？”
岑雾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嗯。喜欢。”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口，“我…我想试试做私房烘焙。就在家里。”
她说完，立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他的反应。是反对？是不以为然？
商砚深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了。岑雾的心又提了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质疑或反对并没有到来。商砚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敲。他的表情很平静，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太多情绪。
就在岑雾以为他默认或者不置可否时，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他一贯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却并非针对她的决定本身：
“需要什么设备或者原料，列单子给管家。”
“家里地方够大，但如果你需要更专业的空间或者助手，告诉我。”
“另外，”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紧张的脸上，补充道，“安全第一。陌生客户，不要轻易透露住址，线上交易流程要规范。”
他一条条说着，语气公事公办，像是在安排一项普通的工作，却又事无巨细地考虑到了所有潜在的风险和便利。没有反对，没有轻视，只有一种近乎“爹系”的、全方位的支持和…保护。
岑雾愣住了。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种…全然的、带着距离感的支持。就像他对她的“追求”，没有步步紧逼，只是在她需要时，提供最坚实的后盾。
一股暖流悄然淌过心田，驱散了所有的忐忑。她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谢谢。”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真切的暖意。
商砚深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道谢。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茶几上那碟只动了一口的柠檬挞，然后站起身：“不早了，休息吧。”
他拿起西装外套，走向自己的卧室。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岑雾站在原地，看着茶几上那块被他肯定过的柠檬挞，又看看他消失在卧室门后的背影。心底那株名为“独立”的小苗，在他看似平淡却无比坚实的支持下，悄然挺直了腰杆，向着阳光伸展出嫩绿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