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雾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盛满了她看不懂却让她心悸的复杂光芒的眼睛。九年前巷子里濒死的少年,岑家门外天神降临的男人,书房里冷漠的契约甲方,病床前笨拙的守护者……所有的形象在这一刻轰然碰撞、融合!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释然、委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这一次,不再是委屈的洪流,而是某种被彻底理解的、迟来的、巨大的心酸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男人的面容在泪光中模糊、晃动。她只能下意识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伸出手,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攥住了他身侧的衣角!
那力道,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依赖和……无声的回应。
商砚深感受到衣角传来的、带着细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力量,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水和那无声的、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的攥紧动作,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他深邃眼底那翻涌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缓缓沉淀,最终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灼热温度的暖流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巨大的安定。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
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生疏,带着一种无师自通的、令人心颤的怜惜。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阳台上的两人,一个低头垂泪,无声地攥紧了衣角;一个温柔拭泪,目光沉沉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契约的废墟之上,名为“心动”的幼苗,在泪水的浇灌和迟来的坦诚中,终于悄然破土,迎着阳光,开始艰难而倔强地生长。
病房内外,两个世界。
而心与心的距离,在泪光与坦诚中,悄然拉近。
阳台上的风带着午后阳光的暖意,轻轻拂过岑雾湿润的脸颊。她紧紧攥着商砚深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指腹拭泪时那带着薄茧的、生涩却无比温柔的触感。
那触感,像带着微弱的电流,顺着她的泪痕一路蔓延,直抵心尖,带来一阵细密的麻痒和难以言喻的悸动。不是契约的冰冷,不是交易的衡量,而是…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笨拙却无比真实的疼惜。
商砚深没有催促,也没有试图拉开距离。他就维持着那个微微俯身的姿势,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衣角,仿佛那是连接他与她脆弱世界的唯一纽带。他深邃的眼眸低垂着,专注地看着她哭泣,看着她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看着她被泪水浸湿、紧贴着脸颊的碎发。那专注的目光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对自身过往傲慢的痛悔,有对她此刻脆弱的心疼,更有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沉甸甸的珍视。
她的眼泪,她的依赖,她的“光”……此刻都真实地落在他怀里,不再是他单方面定义的符号。这认知让商砚深心底那块坚冰融化的速度更快了,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暖流冲刷着他理智的堤岸。
时间在无声的泪水和温柔的擦拭中静静流淌。岑雾的哭声渐渐低缓,最终化为压抑的抽噎。她终于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试图看清眼前的男人。
商砚深适时地收回了手。他没有再碰她,只是依旧保持着极近的距离,深邃的目光沉沉地锁着她哭红的眼睛。他的眼神不再锐利如鹰隼,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柔软的专注,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还好吗?
岑雾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她松开了紧攥着他衣角的手,那处昂贵的面料已经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她低下头,有些无措地盯着自己光着的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趾因为紧张和冷意微微蜷缩着。
“地上凉。” 商砚深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他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动作流畅而有力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 岑雾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颈。身体骤然腾空,落入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阳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坚实和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比刚才的拭泪更让她心跳失序!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一路蔓延到耳根。她僵硬地被他抱着,一动不敢动,像只受惊的兔子。
商砚深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窘迫,或者察觉了也毫不在意。他抱着她,步伐沉稳地走回病房,将她轻柔地放回病床上,拉过薄被仔细盖好她的腿脚,隔绝了地板的凉意。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床边的椅子上重新坐下。两人之间再次恢复了微妙的距离感,但方才阳台上的泪水和拥抱,已经在无形中消融了那层最厚的坚冰。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却不再是之前的沉重压抑,而是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亟待适应的暖昧和…尴尬。
岑雾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商砚深则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刻。
“那个…” 最终还是岑雾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和一丝紧张,“…你的衣服…” 她指了指他身侧被自己攥皱的衣角。
商砚深顺着她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眉头都没动一下。“无妨。” 他淡淡道,仿佛那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的注意力显然在别处。
他沉默了几秒,深邃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岑雾。”
“嗯?” 岑雾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眸里。
“关于那场车祸,” 商砚深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重量,“九年前,在福利院后巷。”
岑雾的心猛地一跳!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那是她和他之间最隐秘、也最沉重的连接点。
“那不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