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判决书墨迹未干，林悦就迫不及待地撕下了过往的标签。那个曾经被叫作“陈太太”的身份，连同浦东那套承载着失败婚姻记忆的三居室，都被她像丢垃圾一样抛在了身后。她拖着崭新的行李箱，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周明为她租下的滨江豪宅。巨大的落地窗外，黄浦江在脚下蜿蜒流淌，陆家嘴的钢铁森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里，才是她林悦该待的地方——高耸入云，俯视众生。
衣帽间大得能开派对。林悦将行李箱“哐当”一声推倒，拉开拉链，属于“过去”的衣物带着陈远家洗衣粉的平庸气息涌了出来。她皱起精致的眉头，像处理污染物一样，用两根手指捻起一件半旧的羊绒衫，毫不犹豫地丢进了旁边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里。很快，袋子里塞满了陈旧的“遗物”。取而代之的，是衣帽间中央岛台上，那一个个印着显眼LOGO的奢侈品购物袋。
她像拆封战利品一样，迫不及待地扯开包装。手指抚过一只香奈儿CF小羊皮手袋细腻的纹理，金属链条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尖一颤。爱马仕橘色盒子里的丝巾，爱马仕花园系列的新香……一件件被取出，带着崭新皮革和高级香料的混合气息，填满了空旷的衣帽间。她将那条印着繁复图腾的爱马仕丝巾绕在颈间，对着镜子左顾右盼。镜中的女人，眼波流转，妆容无懈可击，眉梢眼角都写着四个字——扬眉吐气。
手机举起，精心挑选角度，避开窗外可能暴露位置的景观，只聚焦于颈间那条醒目的丝巾和半张妆容完美的脸。配文是精心炮制的“鸡汤”： “放下过去，才能拥抱新生。每一天，都要活成自己的奢侈品 。
朋友圈几乎是发送的瞬间，点赞和谄媚的评论潮水般涌来。
“哇！悦悦女神太飒了！”
“这条丝巾配你绝了！新生活果然不一样！”
“这才是我认识的林悦！就该享受最好的！”
看着那些艳羡的评论，林悦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虚荣心像被注入了高纯度的氧气，瞬间膨胀，充盈了她每一个毛孔。她特意翻到陈远那个灰暗的、只有晓晓几张照片的朋友圈页面，对比之下，更觉自己此刻光芒万丈。她嗤笑一声，低语道：“窝囊废，看看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而我……” 她张开双臂，在空旷奢华的大客厅里转了个圈，丝质睡袍的下摆飞扬，“这才叫生活！自由的味道，你闻过吗？”
自由的味道，很快就在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包房里弥漫开来。
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打在银质餐具上，亮得晃眼。林悦小口啜饮着杯中的勃艮第特级园红酒，醇厚的果香在舌尖化开。她慵懒地靠在舒适的丝绒椅背里，眼神带着钩子，望向桌子对面的周明。桌上，是空运来的北海道海胆，是慢炖了八小时的蓝鳍金枪鱼脸颊肉，每一口都价值不菲。
“明，”她的声音像掺了蜜，高跟鞋尖在桌下轻轻蹭了蹭周明的裤腿，“今天路过恒隆，看到那款限量版的Kelly，颜色太衬我了……”她拖长了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眼神却精准地捕捉着周明的反应。
周明正用刀叉优雅地分割着牛排，闻言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宠溺的笑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他很享受这种被依赖、被索取的感觉，这证明了他的价值和魅力。“喜欢就买。”他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说买杯咖啡，“我的宝贝，值得拥有最好的。”他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桌子握住林悦放在桌上的手，拇指暧昧地摩挲她的手背，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惑，“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林悦的心像被羽毛撩过，一阵酥麻。她娇笑着抽回手，嗔道：“讨厌，这么多人。”脸颊却飞起红霞。周明的财力、地位和这份挥金如土的宠溺，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挽着周明的手臂，以“周太太”的身份，在更高规格的名利场中游刃有余的场景。那个围着灶台、计较着柴米油盐的陈太太，已经彻底死在了昨天。
这份“自由”和“新生”的底气，被林悦毫无保留地带回了公司。以前在陈远面前收敛的锋芒，此刻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彻底出鞘。
周一下午的项目进度会上，气氛有些凝滞。市场部总监老王正就预算超支问题解释，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冷冽的声音打断。
“王总，这种解释太苍白了吧？”林悦双臂环胸，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扬，目光扫过投影幕布上的数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上个月信誓旦旦说能控制，现在超了20%，一句‘市场变化快’就想搪塞过去？我们技术部加班加点赶出来的成果，难道要因为你们市场的无能打水漂？”
老王的脸色瞬间涨红，想反驳。林悦根本不给他机会，语速又快又利：“周总监，”她转向主位的周明，语气瞬间切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公事公办，“我认为市场部需要为这次延误和超支负全责！我们的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谁来承担？”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项目超支部分原因复杂，技术部自身也有责任。但没人敢吱声。谁不知道林悦现在是周总监眼前的“红人”？得罪她，就是得罪周总监。
周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着林悦像只斗志昂扬的孔雀，对着老王咄咄逼人。片刻后，他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王总监，林经理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样，你部门牵头，两天内给我一个详细的超支分析和后续补救方案。”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悦，语气缓和了些，“技术部这边，进度把控得不错，辛苦了。”
轻飘飘一句话，盖棺定论。责任全推给了市场部，林悦被高高捧起。老王脸色铁青，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在周明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下，颓然低头：“是，周总监，我们尽快。”
林悦的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目光扫过垂头丧气的老王和噤若寒蝉的其他人，心中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快意。有周明在背后撑腰，她在这栋大楼里，完全可以横着走！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林悦故意磨蹭到最后，等周明起身，才快步跟上去，并肩而行。
“刚才，谢谢你。”她低声说，语气软糯，带着崇拜。
周明侧头看她，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笑意和一丝赞赏：“你做得对，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做管理，没点魄力怎么行？”他伸手，自然地揽了一下林悦纤细的腰肢，动作亲昵又带着占有欲，“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走廊里还有零星的下属，看到这一幕，纷纷低下头加快脚步。林悦享受着这种瞩目和特权带来的虚荣，身体更向周明靠近了些。她觉得自己正站在云端，未来触手可及。
周五傍晚，华灯初上。
林悦挽着周明的手臂，从恒隆广场走出来。她手里拎着几个新买的购物袋，其中就包括那只心仪已久的限量版Kelly，脸上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周明接了个电话，语气温和：“……好，知道了，我晚点回去陪他拼乐高……嗯，你早点休息，别太累。”
林悦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她知道电话那头是苏晴，那个占据着“周太太”名分的女人。等周明挂了电话，她立刻将身体贴得更紧，带着一丝刻意的委屈：“又是家里那位查岗？明，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天天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的。” 她仰起头，灯光下，精心描绘的眉眼带着盈盈水光，“你不是答应过我，等时机成熟就……给我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吗？”
周明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拍拍林悦的手背，安抚道：“宝贝，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苏晴那边……比较麻烦，她家那边有些资产上的牵扯，处理起来需要时间。而且，”他凑近林悦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声音低沉充满磁性，“我这边正在争取总部VP的位置，这个节骨眼上，后院不能起火。再等等，好吗？等我坐稳了那个位置，一切都好办。属于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又是“资产”，又是“升迁”。这些理由像一层厚厚的迷雾，暂时遮蔽了林悦心头升起的那一丝不安和疑虑。她看着周明深情的眼睛，感受着他靠近的气息，刚刚升起的怨气又被甜蜜的承诺和眼前的物质享受压了下去。是啊，周明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前程？等他成了VP，她林悦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好吧……”她嘟囔着，将头靠在周明肩上，语气带着撒娇和憧憬，“那你答应我，等当上VP，第一件事就是……”
“放心。”周明打断她，语气笃定，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目光却越过她头顶，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深处，带着一丝深不可测的幽光，“该是你的，跑不掉。”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SUV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的路边。车窗降下，露出陈远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显然刚从幼儿园接回晓晓，晓晓小小的身影坐在后座的安全座椅上，怀里抱着个兔子玩偶，大眼睛正好奇地望过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悦挽着周明的手臂，瞬间僵硬。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周明的手臂却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力道，稳稳地圈着她。林悦看到陈远的目光，那目光平静得可怕，像深潭的水，没有任何波澜地扫过她光鲜亮丽的衣着，扫过她身边器宇轩昂的周明，最后落在她挽着周明的手臂上，停顿了大概一秒。
就是这一秒，让林悦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阳光下，一股夹杂着羞耻、愤怒和莫名优越感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头顶！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背脊，将自己最精致、最得意的一面完全展露出来，甚至刻意将周明的手臂挽得更紧，身体贴得更近。她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用居高临下、带着怜悯和一丝胜利者审视的目光，回敬着陈远。
陈远的目光移开，落向后座的女儿，脸上瞬间冰雪消融，换上了无比温和的表情，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他看也没再看林悦和周明一眼，升起了车窗。黑色SUV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在拐角。
直到车影消失，林悦才猛地松了口气，才发现手心竟然渗出了冷汗。刚才那短短几秒的对视，陈远平静无波的眼神，竟让她心底莫名地升起一丝寒意，如同被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过。但她立刻将这丝寒意归咎于自己的错觉和尴尬。
“哼！”她对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语气充满了刻意的轻松和鄙夷，“看看他那副穷酸样，接个孩子还开这破车。还有那个小的，跟着他能有什么出息？穿得像个土包子。” 她转头看向周明，试图从他那里寻求认同和安慰，“你说是不是？他就该认命，窝窝囊囊过他的小日子去！”
周明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陈远离去的方向，没有直接回应林悦的话，只是淡淡地说：“走吧，带你去尝尝新开的那家日料。”
林悦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重新挂上明媚的笑容：“好啊！听说那家的蓝鳍金枪鱼大腹是限量供应呢！” 她亲昵地挽着周明，走向他那辆崭新的保时捷，将刚才那点小小的不快和陈远那冰冷的眼神彻底抛到了脑后。
她沉浸在“自由新生”的喜悦里，沉浸在周明为她编织的未来图景里，沉浸在物质带来的虚幻满足里，像一只在蛛网上翩跹起舞的蝴蝶，全然不知自己正身处悬崖的边缘，而深渊，已在脚下无声地张开巨口。周明镜片后那抹深不可测的光，如同深渊底部泛起的、最冰冷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