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归源阁”这三个字于餐巾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顾清辞的心境,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坚定。她未来的道路已经清晰地铺展在眼前。但她同样明白,要建立一个足以撼动陆家那般庞然大物的王国,仅凭她一人之力是远远不够的。她需要帮手,需要忠诚的伙伴。
她没有沉浸在暴富三亿的巨大喜悦中,也没有立刻去寻找合适的店面或工作室。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温润如玉的青年。他会在她因为修复一件复杂的文物而通宵达旦时,默默地为她披上一件外套,并递上一杯热茶;他会在她因为性格内向而被其他师兄弟排挤时,不动声色地站出来,为她解围;他会在苏晚晚又一次“不小心”打碎了珍贵的材料,而师父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她时,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说是自己没有放好。
他叫谢知行,是她师门中除了父母之外,唯一一个真心待她好,像亲哥哥一样默默守护着她的人。谢知行的修复技艺在整个师门中是仅次于拥有逆天修复天赋的她的存在。他为人正直、勤奋、踏实,对文物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与热爱。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前世的下场却无比凄凉。
顾清辞清晰地记得,在前世那场让她“一举成名”的鉴赏大会之后,当所有人都对苏晚晚交口称赞时,只有谢知行,在私下里找到了她,用一种充满了担忧的眼神问她:“师妹,那件水晶杯,明明是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恰好经过的苏晚晚和陆景琛听到。也正是因为这句充满了正义感的仗义执言,让他彻底得罪了那对心胸狭窄的狗男女。
不久之后,他们便设计了一场阴险的“意外”。当时谢知行正在修复一件即将送去参加国际大展的、极其重要的宋代哥窑瓷瓶。就在他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时,两个平日里与苏晚晚交好的师兄弟,以“帮忙”为名,在他身后“不经意”地推搡了一下。谢知行身体失衡,手中的瓷瓶脱手而出,摔得粉碎。而他为了去救那件瓷瓶,右手的三根手指,被倒下的工具架狠狠地砸中,当场指骨尽碎!
对于一个文物修复师来说,手就是他的第二生命。三根手指的粉碎性骨折,彻底断送了他引以为傲的修复生涯。事后,师门为了不得罪如日中天的陆家和备受宠爱的苏晚晚,竟然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污蔑他技艺不精,才导致了国宝的损毁。最终,他被逐出师门,背负着巨大的债务和身心的双重创伤,下场凄凉。顾清辞后来听说,他为了还债,去做最累的体力活,最终因为右手旧伤复发感染,在一个阴冷的雨夜,孤独地死在了廉价的出租屋里。
每当想起这件事,顾清辞的心都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痛彻心扉。那是她前世为数不多的、纯粹的温暖与善意,却因为她的懦弱,而被无情地摧毁。这一世,她绝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她要救他!不仅要救他,更要让他重新拿起修复的工具,让他那被埋没的才华,在“归源阁”的舞台上,绽放出比前世更加耀眼的光芒!她立刻从那家咖啡馆起身,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根据前世的记忆,此刻的谢知行,应该正因为在鉴赏大会后,为她顶撞了师父,而被罚去打扫后院的库房,并且被师门的所有人孤立。但具体的位置,她并不清楚。师门那座宅院占地极大,库房也有好几处。她没有选择贸然回去打探,因为那只会打草惊蛇。她选择了一种更匪夷所思的方式。
回到酒店那间狭小的房间,她从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张早已泛黄的、她与父母的唯一合影。照片的背景是师门的那片小竹林,而为他们按下快门的,正是当时还一脸青涩的谢知行。这张照片,承载了他们之间最美好的回忆。她将照片平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发动了【万物溯源】。
这一次,她溯源的不是这张照片的“制造历史”,而是它作为一件“物品”,所承载的、与关键人物相关联的“信息轨迹”。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如同电影快进般在她脑海中闪过。她“看”到了这张照片是如何被冲印出来,如何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在钱包的夹层里,陪伴了她无数个孤单的日夜。
紧接着,画面一转!她“看”到了一个阴暗的地下室。谢知行正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地痞无赖,围在中间,拳打脚踢。他的脸上满是伤痕,嘴角流着血,那双曾经无比稳定的、可以修复世间最精美艺术品的手,此刻却被纱布粗劣地包裹着,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
在被殴打的过程中,他身上那件破旧的外套口袋里,滑落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张他与顾清辞的合影。照片上,年轻的顾清辞笑得一脸天真,而他则站在一旁,眼神中充满了兄长般的守护。即便是被踹倒在地,他也拼尽了全力,用身体护住了那张照片,然后又用那只受伤的手,艰难地将照片重新捡起,塞回了口袋。
就是这个画面!顾清辞的意识瞬间锁定了这个画面中的所有细节!她通过照片上沾染的、属于那个地下室的独特“气息”——潮湿的霉味、劣质酒精的味道、以及某种药品的味道,再结合画面中一闪而过的、墙壁上某个模糊的涂鸦标志,她的大脑,如同一个最高精度的超级计算机,瞬间将这些信息与京城的地图进行比对、筛选、定位!
找到了!城南,龙蛇混杂的西罗园地区,一家卫生条件堪忧的地下黑诊所!顾清辞猛地睁开眼,眼中杀意沸腾!她立刻冲出酒店,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用一种冰冷的语气,对司机报出了那个地址。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西罗园一处显得有些脏乱的城中村巷口。顾清辞付了钱,快步走入其中。她根据脑海中的指引,穿过几条如同迷宫般狭窄的、散发着各种食物和生活垃圾混合味道的小巷,最终,在一个挂着“内科、外科、跌打损伤”的、锈迹斑斑的铁皮招牌下,找到了那家隐藏在居民楼一楼的地下黑诊所。
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和劣质消毒水的味道,从半开的门缝里传来,与她溯源到的气息完全吻合。她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了那扇虚掩的铁门。门内的景象,让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都感到了针扎般的刺痛。
阴暗的房间里,谢知行正被三个流里流气的、一看就是地痞混混的男人围着。他蜷缩在墙角,因为付不起区区几百块的医药费,而被他们肆意地殴打和辱骂。“妈的!没钱还敢来看病?还敢弄伤手?你他妈是想赖账是吧?”“告诉你,今天拿不出钱来,老子就把你另一只手也给废了!”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一边骂着,一边狠狠地一脚踹在谢知行的腹部。
谢知行的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但他依旧死死地用身体,护着自己那只被纱布包裹的、还在不断渗血的右手。看到顾清辞突然闯进来,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谢知行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巨大的惊喜与不敢置信,但随即,这丝惊喜便被更极度的羞愧和自卑所取代。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向她求救,而是用一种焦急的声音催促她:“师……师妹?你怎么来了?!快走!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然而,顾清辞的眼神,却在看到他受伤的手和嘴角的血迹时,瞬间冷了下来。那是一种如同万年冰川般的、绝对冰冷,那冰冷之中,又蕴含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她没有理会谢知行,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那三个还在发愣的地痞。
她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只是从自己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叠崭新的人民币现金。整整十万块。“啪——!”她将那叠足以让这几个地痞混混疯狂的钞票,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房间里那张布满了污渍的桌子上,发出一声充满了冲击力的巨响。
她用一种冰冷到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医药费,我替他还了。”“这剩下的,是给你们的闭嘴费,以及……医药费。”她顿了顿,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在那三个地痞的脸上缓缓扫过,补充了一句充满了血腥味的威胁:“如果你们不想下半辈子,也需要别人来为你们支付医药费的话。”
那三个地痞,被她身上那股女王般的气场,和桌上那叠厚厚的钞票,给彻底震慑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恐惧。他们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人,绝对有能力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他们屁滚尿流地抓起桌上的钱,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就争先恐后地冲出了诊所,消失在了黑暗的小巷里。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顾清辞快步上前,扶起了那个因为震惊和羞愧而不知所措的谢知行。她看着他那只被粗劣包扎的、还在不断渗血的右手,看着他那张写满了自卑与不安的脸,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度与心疼。
她用一种充满了坚定力量的语气,对他说道:“师兄,从今天起,离开那个腐朽的地方。”
“跟我走。”
“你的手,我能治。”
“你的前途,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