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蘅一回去就找银翘兴师问罪,宣泄不满:“刚刚为什么不帮我?”
银翘正忙着手中的针线活儿,听到叶云蘅质问,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低下头:“叶姑娘,陛下让您束发,奴婢哪敢接活呀!”
叶云蘅皱了皱眉,继续追问:“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在猪脑汤里洒葱花?”
银翘依旧低着头:“奴婢觉得那汤清淡了些,就擅自做主加了葱花,还望姑娘恕罪。”
叶云蘅仔细瞧着银翘。
相处这几日,她原本以为银翘是个心思单纯、活泼开朗的好姑娘,现在看来,心思单纯的竟是她自己。
也是,深宫之中,步步惊心,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更何况是跟在皇帝身边的人,那更是经过层层筛选和训练,哪有心思单纯的?
她轻叹一声,带着无奈和疲倦:“教我梳头吧。”
银翘闻言,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好嘞!”
*
当晚。
叶云蘅这几日被萧烬夜折腾得着实是累了,晚上睡得很熟,浑然不觉有人深夜入了她的房间。
萧烬夜轻手轻脚地推门走入叶云蘅的房间,坐在她的床沿,目光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眸中满是温柔与眷恋。
他伸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眼尾的泪痣,慢慢摩挲。
旋即,他的手指向下,轻轻拨开她的寝衣。
当他看到她肩头那预料之中的蝴蝶模样的胎记时,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若原先他确信了八九成,如今他已完完全全笃定——叶云蘅就是林绾青。
她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个在他心中萦绕了十六年的身影,此刻就真实地躺在他面前,近在咫尺,鲜活美好。
凝着她的睡颜,萧烬夜眼眶微微发红。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泪水、争吵、误会、分离,仿佛还在昨日。
他想狠狠吻她的唇,想掠夺她的呼吸,想与她水乳交融,想看她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模样。
可他又不敢搅扰她的美梦,只能强忍着内心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的渴望和冲动。
最终只敢轻轻摩挲她肩头的胎记,又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啄了一口。
那触感柔软而温暖,仿佛一瞬间将他拉回了从前。
他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和渴望,轻手轻脚替她理好衣衫,掖好被子,合上门扉,退出房间。
*
萧烬夜负手而立于船头,仰头望月,目光悠远而深邃。
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
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苍木。”
不过须臾,他身后已跪着一个浑身漆黑、蒙着面的人影:“请陛下吩咐。”
萧烬夜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入京之后,派两名暗卫,一明一暗,贴身保护。她喜欢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又总喜欢胡思乱想,明面上保护的那个,得找个活泼开朗些的。”
虽然萧烬夜没有明说要保护谁,但显然已心照不宣。
“是。”
那抹人影应声,随即悄无声息消失在月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萧烬夜独自一人站在船头,望着远方的明月,陷入沉思。
而船舱内,叶云蘅依旧睡得香甜,浑然不知外界已风云变幻、山雨欲来。
*
后头几日,萧烬夜突然像换了个人一样,变得格外好说话,甚至可以说是出奇的配合。
他乖乖喝药,乖乖针灸,还缠着叶云蘅做了两回山药枸杞猪脑汤。
不仅如此,他还日日缠着叶云蘅给他束发、摘冠。
男子的发型本就比女子的简单许多,有了前面几次失败的经验,再加上掌握了要领,现如今,叶云蘅已经熟能生巧,渐入佳境,束发束得又快又好。
最近,她和萧烬夜之间的相处,一直处在一种诡异却若即若离的和谐里。
不过自上回萧烬夜强握她的手之后,他便没再做过其他过分亲密的举动,而是刻意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仿佛那日的亲昵只是她的错觉。
除了这些相处中的小插曲,还有一个坏消息:
汴京就要到了。
叶云蘅这几日被萧烬夜折腾得团团转,倒是忘了件顶要紧的事——她对现如今宫中的局势几乎一无所知。
今后若要在宫中走动,很多事还是必须要知道的。
可她目前唯一确知的,仅仅只有两件事情。
一件,是萧烬夜继位当日,追封林绾青为昭怀慈仁皇后,行国丧之仪,举国哀悼。
另一件,是元禛九年,萧烬夜册立太子,并大赦天下。
至于萧烬夜如今有几个老婆,几个孩儿,这太子如今几岁,生母是谁,她通通一概不知。
叶云蘅忽然就想起了她的阿豆。
那个她拼尽全力生下的孩子,那个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疼爱的孩子。
也不知道阿豆后来挺过了那场高热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阿豆还在不在人世。
思及此,叶云蘅不禁红了眼眶,心中一阵酸楚。
“唉?叶姑娘你怎么哭啦?”银翘的脸忽然在她面前放大,脸上写满了关切。
叶云蘅连忙擦了两把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没,就是有些想家了。对了,能不能给我讲讲宫里的事?我现在完全两眼一抹黑。”
“当然可以啦。”银翘把手里提着的一篓子衣服放在地上,将叶云蘅拉到一旁靠着船舷。
“陛下继位至今,未曾立后。如今,由贵妃操持后宫,代行皇后之职。太后常年礼佛,多年不过问后宫之事。”
叶云蘅没来由心里堵得慌,眼前浮现那个雨夜,马良娣那藏在大氅之下,歪歪斜斜的金丝提线鸳鸯戏水刺绣红肚兜。
她忍不住问道:“那贵妃,可是姓马?”
银翘摇摇头:“贵妃娘娘姓梁。乃是陛下为太子时的良娣梁氏。”
竟然是她。
当年那马、梁二良娣,一个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一个张扬跋扈、心狠手辣,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那当年的马良娣呢?”叶云蘅忍不住追问。
银翘突然压低声音道:“姑娘问的怕是陛下为太子时的那位马良娣吧?那位啊,早殁了。”
“奴婢入宫晚,也只是有所耳闻。只知当年陛下龙颜大怒,下令夷平马良娣三族,不论男女老幼,悉数斩尽,当年的兵部尚书府,真可谓赤地千里,血流成河啊。”
这么惨?
叶云蘅微微皱眉:“那太子可是贵妃之子?”
“不是。太子是……”
“银翘,还在偷懒呢?”
银翘刚说到一半,却听远处传来旁的宫娥的叫喊声:“还有半个时辰就要下船了,还不快过来帮忙收拾东西!不然可要来不及了!”
“唉!来了!”银翘连忙应下,拍了拍叶云蘅的手,“叶姑娘,得空再聊。”
说完银翘便转身提了衣服篓子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