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手机屏幕刺眼的光在黑暗中亮起，嗡嗡的震动声硬生生把林沁雪从浅眠中拽了出来。她摸索着抓过手机，胃里那熟悉的、刀绞似的钝痛也跟着醒了。
是胡婉儿。
“小雪！你看到了吗？！”电话一接通，胡婉儿火冒三丈的声音就炸了过来，“薄慎柯那个王八蛋！他跟秦兮之那个贱人！在温泉度假村被拍到了！高清无码！他们搂着进酒店房间！你们他妈还没离婚呢！他就敢这么明目张胆？！”
林沁雪撑着坐起身，冰凉的指尖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试图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我知道。我也在。”
“什么？！”胡婉儿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你在那？！你是去捉奸的？！干得漂亮小雪！这次绝对不能放过这对狗男女！老娘帮你锤死他们！热搜买爆！”
“不是……”林沁雪掀开被子，赤脚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山峦在凌晨的墨色里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像一团化不开的浓愁。“是奶奶安排的……夫妻度假。她身体……经不起刺激。”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过了好几秒，胡婉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像被戳破了的气球，只剩下心疼和无力：“小雪……你……你这又是何必呢？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没有火坑，”林沁雪的声音很轻，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快结束了……都结束了。”
挂了电话，睡意是彻底没了。胃里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她熟练地摸出床头柜上的止痛药，就着半杯凉水囫囵吞下两颗。然后打开了笔记本，幽蓝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指尖在键盘上敲击，一行行代码流淌出来。只有沉浸在这个她亲手构建的AI世界里，那些尖锐的疼痛和更尖锐的画面，才能暂时被屏蔽。
天蒙蒙亮，窗外山间的薄雾还没散尽。走廊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压低的调笑声断断续续钻进耳朵。林沁雪没在意，直到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抽痛，逼得她不得不下床去卫生间。
手刚搭上门把，轻轻拉开一条缝——
门外走廊暖黄的壁灯下，两道身影正紧紧纠缠在一起。
薄慎柯背对着她的房门，把秦兮之整个人抵在对面房间的门板上。秦兮之身上只套了件薄得几乎透明的真丝吊带睡裙，大片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她像没有骨头似的软在薄慎柯怀里，手臂缠着他的脖子，声音又甜又腻，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撒娇：“嗯……慎柯……回房间好不好嘛……这里……万一有人出来……”
“怕什么，”薄慎柯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埋首在她颈间，“这个点儿，鬼才出来。”
林沁雪僵在门缝后，进退两难。往前一步，是撞破这令人作呕的亲热现场；退回去，倒显得自己像个偷窥者。
就在她屏住呼吸，指尖冰凉的时候——
薄慎柯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转过头。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粘稠得让人窒息。
秦兮之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脸上飞快掠过一丝被抓包的尴尬，但下一秒就被一种近乎炫耀的镇定取代。她甚至故意挺了挺胸脯，慢条斯理地拉了拉滑落的肩带，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无辜：“哎呀，林小姐？起这么早呀？不好意思……是不是吵到你了？”
林沁雪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拉开门，目不斜视地就要从他们身边穿过，径直走向电梯。
“站住。”薄慎柯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警告，“昨天的话，给我记牢了。”
林沁雪的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平静地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警告的眼：“薄先生放心，我记性很好。一个字都不会忘。”
说完，她再没看他们一眼，径直按下了电梯下行键。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身后那个世界。在门彻底关上的最后一瞬，秦兮之那故作担忧的娇嗔还是钻了进来：“慎柯……她不会乱说吧？”
薄慎柯那充满掌控欲的声音紧随其后，清晰无比：
“她不敢。”
“哐当。”
电梯门紧闭。
林沁雪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壁，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不是因为刚才那幕活春宫，而是薄慎柯最后那三个字，像三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
“她不敢。”
是啊，三年了。她何曾敢过？
不敢反抗他的冷漠，不敢争取他的目光，不敢为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像个卑微的影子，活在名为“薄太太”的牢笼里。
可如今……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
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一个连命都快握不住的人。
清晨的餐厅空旷冷清，只有林沁雪一个客人。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女士，您可真早！早餐刚准备好，您看……”
“一碗白粥，谢谢。”林沁雪选了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山间的晨雾缭绕，迷蒙一片，像她此刻的心境。
白粥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她拿起勺子，舀起一点，吹了吹，勉强送入口中。温热的米汤滑过喉咙，却压不住胃里翻涌的钝痛。只喝了两三口，她便放下了勺子，看着碗里袅袅升起的热气发呆。
“林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林沁雪抬头，看到汪淩穿着一身黑色的速干运动服，额角还带着运动后的薄汗，正站在桌边，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哥？”林沁雪也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苏棠想过来散散心，陪她来的。”汪淩在她对面坐下，提起苏棠的名字时，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她还在睡懒觉，我出来跑个步。”他的目光落在林沁雪面前几乎没动过的白粥上，眉头微蹙，“不舒服？脸色这么差。”
“没事，”林沁雪勉强扯了下嘴角，“就是……没什么胃口。”
汪淩沉默地看着她，餐厅里只剩下空调低低的嗡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雪儿……你和薄慎柯，是不是……出问题了？”
林沁雪握着水杯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抬头。
“昨晚……我看到他了，”汪淩的声音低沉下去，“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很亲密。如果我没看错……是那个最近和他传绯闻的，秦兮之。”
林沁雪依旧低着头，看着碗里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粥，沉默像一层厚重的冰。
“雪儿，”汪淩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桌面，似乎想去碰触她放在桌边的手，却在半途硬生生停住，攥成了拳，收了回去。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和急切，“如果你需要……”
“不需要。”林沁雪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汪淩眼中的关切和挣扎。“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了，不是吗？”
汪淩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哽在喉头的“雪儿”终究没能再叫出口，眼底只剩下深沉的痛。
“阿淩哥哥——！”
一个甜美娇俏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棠睡眼惺忪地小跑过来，一把挽住汪淩的胳膊，她撅着嘴撒娇，“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昨天那么累，你怎么还起得这么早啊。”
“棠棠。”汪淩有点尴尬的暗示苏棠注意还有人在。
看到林沁雪，苏棠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汪淩的手臂，脸上绽开一个腼腆的笑容，：“妹妹也在啊，真的是不好意思，我们一起吃个早餐吧。”
林沁雪看着这一幕，胃里的绞痛似乎更尖锐了些。她扯出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不了，还有点事要处理。你们慢用。”
说完就转身离开。
回到房间，想要收拾行李的林沁雪突然听到了手机铃声响起。
是薄老太太。
老太太慈和的声音传来，“今天有什么安排呀？”
林沁雪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我们……打算去泡温泉。”
“好好好！泡温泉好！放松放松！记得多拍点照片啊雪儿！”
挂了电话，林沁雪像被抽干了力气，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毯上。
为了奶奶……
这场戏，还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至少今天，她走不了。
她沉默地站起身，把收拾了一半的行李重新放回衣柜。然后拿起座机，拨通了前台：“你好，208房间，续住一天。”
回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她。林沁雪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已久的联系人头像，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然后坚定地敲下几个字，发送：
【许乾峥，我想加入西一。】
几乎是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简洁有力的回复跳了出来：
【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