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华灯初上之际,天香楼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许多公子倚红偎翠,言笑晏晏,呼朋引伴同上高楼。
在孟州,天香楼的名声,仅次于已经沉没的花船红袖招。
天香楼和红袖招一样,名为青楼,然而却和普通青楼不一样,格调极其高雅。
而这里的女人,也都是千挑万选的美女,不但身材、容貌绝佳,而且颇有才情,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车辙声中,一辆牛车缓缓停在天香楼前,拉车的牛打着喷鼻。
众人吃惊地看着牛车。
敢上天香楼的客人,都非富则贵,多半骑着高头大马而来,怒马鲜衣。
身份更尊贵的,乘坐宝马香车而来也不奇怪。
再不济,呼朋引伴,安步当车,也不失颜面。
这位坐牛车逛天香楼的仁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之中,车夫老黄板着脸,将车帘子一拉,沈留香便笑吟吟地跳下车来。
他手中摇着一柄巴掌大小的纸扇,头戴方巾,长袍潇洒,面如冠玉。
只说容貌,这一位小侯爷真称得上丰神如玉,倜傥风流。
沈留香刚刚一露头,天香楼门口的许多客人顿时哄堂大笑。
不到天香楼,沈留香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声这么大。
整个孟州的读书人,似乎都认识自己。
“镇国侯府的骑猪小侯爷又来了啊,啧啧,这厮也真是个妙人。”
“这位小侯爷怎么突然开窍了,以前从不上天香楼的。”
“那是自然,来天香楼总好过在家骑猪,啧啧。”
“听说这位骑猪小侯爷已经被赶出侯府,就算到天香楼也只敢在一楼听曲,真是又穷又不甘寂寞啊。”
……
听着众人嘲讽,沈留香也不生气,施施然走进天香楼。
他丢出一个银元宝,嗒的一声,落在柜台上。
老鸨子倒也不敢怠慢这位小侯爷,亲自将他引到一楼东北角雅座之上,送上酒水、果品。
毕竟,像这么老实又肯花钱的客人不多了。
沈留香看了一眼大厅上的沙漏,脸上露出微笑,慢慢品着杯中的美酒。
此时此刻,狡鼠陷龙局的第二步,应该开始了。
长乐典当行中,王掌柜看着天色将晚,准备吩咐伙计打烊。
他刚刚起身,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就走进了典当行。
男人五十来岁,身穿紫色绸缎长袍,头戴毡帽,帽上镶嵌着一块猫儿眼。
他的大拇指上,戴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扳指,不断地转动着。
一看这男人如此气势,非富则贵,王掌柜心中一喜,赶紧站起身来亲自迎客。
听着王掌柜的奉承,男人也不废话,直接看向王掌柜,目光威严。
“我想看看贵店的真玩意儿,如果你敢骗我,我自有办法让你后悔。”
他的话轻描淡写,却自然而然有一股威严扑面而来。
王掌柜心中一凛,知道大主顾到了,抖擞精神,陪着笑。
“客官想看本店藏品,请上二楼详谈。”
这是典当行的规矩,好东西都封存在二楼,一楼都是一些大路货色。
男人点了点头,随着王掌柜上楼。
他刚刚踏上楼梯,咦了一声,目光停留在一楼悬挂的一幅卷轴之上,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王掌柜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
那一幅卷轴,就是白天金山丝绸商人扁马金留下来。
这条幅的书法气势不凡,纸张发黄陈旧,看不出任何来历。
王掌柜偷偷打量着男人的脸色。
却见他呆呆地看着卷轴,脸上神情极为古怪。
男人转头过来,看了王掌柜一眼。
“我能看看这卷轴吗?”
虽然他极力压抑,然而王掌柜还是听出了他的尾音微微发颤。
王掌柜心中诧异,赔笑将卷轴从墙上取下,递给了男人。
“客官请看。”
男人接过卷轴,手指尖竟然有些颤抖,将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他凑过去仔细看,似乎恨不能将一笔一划都看清楚,身子越弯越低。
半晌,男人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明珠蒙尘,神物自晦啊……”
他似乎有所忌讳,后面的话模糊不清。
王掌柜又惊又疑地看着男人。
“难道这一幅卷轴大有来头?”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看着王掌柜。
“这一条幅我买了,价格不拘多少,随便你开。”
王掌柜想起了扁马金的话,心中一跳。
他不相信这一幅没有落款,没有任何名气的条幅能卖出去。
偏偏又碰到了这么一个冤大头。
他斟酌半晌,赔笑。
“实不相瞒,这一幅卷轴,是有人寄存在我这儿,主人曾经交代,非五万两白银不能卖。”
男人吃了一惊:“这么贵?”
王掌柜把心一横。
“这东西另有主人,无法议价,还请客官原谅。”
男人似乎有些为难,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这一瞬间,王掌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不知来历的条幅如果能如此卖出去,他就是还了扁马金的两万两白银,还剩下足足三万两啊。
这泼天的财富,哪怕他积攒十辈子都不可能存得下来。
就在王掌柜暗暗后悔自己价码开得太高之时,男人突然开了口。
“好,五万两白银,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