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中，李新玉凭窗而坐，正小口喝茶。
他的哥哥李越坐在他对面，说起了在宫中遇见皇上新封赏的采女。
“听说是丽嫔举荐的贴身宫女，皇上很是喜爱，这几天几乎夜夜留宿。”
“是吗？”李新玉的眼神稍黯，又很快道：“他毕竟是皇上。”
无边的静默在室内蔓延。
李家几代中，从未有过什么妾室，宁缺毋滥，男子只有一位妻子，女子也绝无可能和他人分享夫君。
李新玉自小到大，活得无拘无束，从未想过，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而一次偶然的聚会，让她和当今圣上相识，更是成为她此后痛苦的来源。
皇上在这天下间太特殊了，再喜爱她，也绝无可能只有她一人，更别说她如今也得去为人妾。
皇妾，再高贵，也是妾。
“阿玉。”李越艰涩道：“是兄长护不住你。”
“哥哥，你说什么呢。”李新玉止住他道：“皇上垂爱，我们都别无选择。”
“幸好。”
李新玉呼出一口气：“幸好之前哥哥和父亲已经带我游遍了山川，天下美景，我都看了个遍。”
“纵观天下女子，能有多少如我这般幸运。”
“即便往后入宫，哥哥也能给我寄些山水画和游记，我在宫中，也会好好生活。”
“何况。”李新玉顿了顿，终究道：“我对皇上，也不是全无感情。”
“我想，皇上对我好，我也珍惜皇上，只要有彼此间尚留有真心，就算他还喜爱别人，这宫里的日子，我也总能过下去的。”
就怕皇上的真心，瞬息万变。
李越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告诉妹妹，皇上此前爱一段时间偏宠一个人的惯例。
今日的采女风头两无，可当初的芳贵人、程选侍，还有前些时日的丽嫔，哪个不是宠冠后宫？
如今她们又如何呢？
快速的闪耀过后，就是漫长的煎熬，李越真怕，妹妹到时会熬不住。
可是他又想，也许呢？
皇上对妹妹如此重视，自相识起，就格外不同，也许呢，也许妹妹，会是特殊的存在。
“离大选还有二十余日，你可还有什么想要带进宫的？”李越换了话题，既无法改变，不妨多做些准备。
“我好提前为你置办，等你入了宫，就不方便了。”
“那敢情好，我想多要些哥哥的画。”李新玉笑眯眯道：“哥哥的画天下一绝，哪天我真在宫里过不下去了，就去卖哥哥的画。”
“浑说这些做什么。”李越笑骂：“哪有这样诅咒自己，有我和父亲，最多是怕你在宫里过的不开心，怎么会过不下去。”
“你想要我作画，直说就是了。”
“嘿嘿，谢谢我的好哥哥。”李新玉狮子大开口：“那先来十副！”
“……”
“哥哥方才还很疼爱我的。”
这边兄妹和乐，宫里头，沈彻正驻足欣赏他亲手打造的凤霞楼。
这是他一手为阿玉打造的居所，离他的寝殿和御书房极近，他没事先告诉阿玉，只自己思索她可能的喜好画了图纸，命工匠去做，中间几经删改，最终完工后，才又让人重新按照实物画了图纸，让李越带给阿玉。
阿玉果然和他心有灵犀，他设计的，她全都喜欢。
这会子他撇下他人，独自在凤霞楼里转了转，这里的装饰不够匹配，还要再改，那里的道路不平整，让工匠再填整，还有这一处的窗景不够新奇……
他真的希望阿玉进宫那一天能再快一点到来。
阿玉肯定也这么想。
走到一处凉石时，他坐下歇息，远远看着假山中，工匠正在填造他新要的湖泊。
那湖泊波光粼粼，让他又想起来了采女。
“张九宫。”
“奴才在。”
“去把赵全喊来。”
赵全被张九宫提来，跪在地上道：“奴才叩见皇上。”
“采女，和丽嫔的关系如何了？”沈彻百无聊赖道。
“丽嫔，似乎厌恶了采女，采女那边，还没什么动静。昨中午，丽嫔让采女站了一上午，但采女什么也没说。”
采女还是对丽嫔忠心耿耿？
游戏进程这么慢。
阿玉进宫，他就没什么心思在这些人身上了，可这场忠仆背主的戏，怎么还没上演？
没有外力刺激，灯下美人和湖中妖精，他可都享受不到。
无聊。
“走，再去看看采女。”沈彻一甩袖子，走在了最前面。
海棠阁。
碧荷对皇上一天来八百遍海棠阁见怪不怪，自她伺候采女开始，不过四五天，皇上就像整个人都黏在了采女身上，一下朝就找过来，要不就是唤采女过去。
恍若新婚夫妻般如胶似漆。
倒是那个赵全，采女不是说那是皇上给采女的人，怎得这会子又跟在皇上后面。
难道他其实是皇上的眼线？
碧荷暗暗心惊。
沈彻让她们不用声张，自己去去看采女此刻在做什么。
姒香正拿着那本识字书认字。
她懵懵懂懂，认得一知半解，对着一个字往往要看许久才能记住。
这会子正指着一个“猎”字，冥思苦想。
这个是打猎的猎？
“采女真的想学打猎？”沈彻从背后问道。
姒香一惊，皇上这几次怎么都爱不让人通传就进门了？
“皇上，妾……”姒香卡壳，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个字正是打猎的猎，可看着皇上顽劣的笑，就知道他玩心又开始了，于是道：“是，皇上，您什么时候带妾去一次吧？”
沈彻笑着没回答，他不是说过，她好好伺候他就行，怎么她也开始想不通？
她们这些人做事，不该把自己的喜好放在首位，而是要想一想，他喜欢什么。
沈彻顿了顿，道：“朕先去看看公主。”
他转身走了。
姒香都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哪句话。
她看向碧荷，碧荷一脸懵，再看张九宫，张九宫也愣了一瞬才追出去，赵全则一直垂着头，不给一点提示。
姒香追着皇上走了几步，就见皇上丝毫不犹豫就去了大公主所在的永和宫东殿。
什么……情况？
她这么快就要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