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儿,娘的鸢儿。”
“应月?不是还病着,何苦还再跑一趟?”
床幔半掀,杜二小姐看着病弱的女儿,眼泪如堤坝崩塌,汹涌而出。
世家贵族小姐,就连情绪都得收敛着。
美妇用帕子捂眼睛,哭声闷着,只紧紧攥着女儿的手。
被礼仪规矩约束了近三十年的杜二小姐,竟破天荒地没抹脂粉,不戴珠钗,哭得脊背微颤。
母亲总能唤起心底易溃的破碎,掀起归家的思潮。
子鸢半坐起来,替母亲拭泪。
“娘,鸢儿没事了,只染了阵风寒,一路上和姐姐们说说笑笑,在这寨子里像是自家一样松快。大家都待我很好。”
虞长生弯腰,手轻搭在美妇的肩上:“应月……”
“啪!”
瘦弱的美妇转身就甩了雄武高壮的虞将军一耳光。
淡淡的药香在鼻息散开,虞长生忙捂着妻子的手放置在脸颊:“打了我就莫要再气恼,坏了自己的身子。”
杜应月挣开,
她肤色惨白,就连唇色是病白,唯有眼睛泛着点红。
老虎寨四个当家的退至门外,孙鹊儿站在门口,凌子川双手交叠立于床尾。
虞长生不敢再去触碰,着一身盔甲俯身塌腰,试图贴着娇美娘。
杜应月忽地起身,狠狠推开虞长生。
夫人娇弱,无法撼动分毫,又气又恼指着男人鼻子说:“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这外室子,与山匪合谋,骗拐我杜家的女儿。你若嫌子鸢是个女儿,只管和我说便是,何至于做这等子混事,羞辱我杜家?”
“不是……”
“怎么不是?哪里不是?鸢儿现下是好着,所以你可以冷静地继续做你的大将军,日后还可以继续心无旁骛地征战沙场。说什么为了家国,说什么为了百姓,从不考虑我们心中所想。若是我的女儿有了什么好歹,你可会有半点难过?”
“月儿,子鸢亦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难过。我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
杜应月根本不给虞长生说话的机会,
文人争吵起来,话一句接一句:
“你说他不是你的儿子,别人家的孩子你都能全心全意将养着,我的女儿你就只当做一个好看的摆件。”
“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夫不义则妇不顺矣。你若真嫌子鸢是个女儿,我杜应月也不是非要倚仗虞府光辉,大可自立了门户带着我的女儿远离你们的纷争。”
“虞子鸢,也可以叫杜子鸢,她是我杜应月的女儿,不必非要做你虞长生的女儿。”
虞子鸢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
声音清冷,表情决绝,杀的父亲连连败退。
她心里害怕,
害怕父母真的会分开。
但仔细想想,纵然二人分开,依然是她最爱的爹娘。
只是,
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
很快又会被阖家团圆的欢乐所化解。
她会记得每一次的拥抱,会记得每一次的礼物,
不是礼物的价值,
而是感受被时时惦记的思念。
若是父母和睦,只坐在凉亭内一起说说话又或是用膳时的闲聊乐谈,都是美好的。
挚亲陪伴左右,如春水抚波,悠悠晃晃,醉人心肠。
想着想着子鸢又担忧起来,
担忧离开虞府后杜二小姐的处境。
外祖定会大发雷霆,姑母又会来做说客,皇后皇上再送来赏赐安抚,压的杜二小姐只得妥协。
“月儿,此事是我不好,我虞长生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百姓,唯独对不住你。你我夫妻十余载,我就这么在外征战十余载,还带回来一子惹得满城非议。但只一点,凌子川绝非外室子,他的的确确是我在昌丹战场捡回。
我是期盼过能诞下一子,也是遗憾过没有一个儿子,可鸢儿聪慧乖巧,怎能不惹人疼惜?更何况鸢儿是你所生,我更是欢喜。我总是在想,是一个女子也好,带兵打仗真刀真枪,是要见血的,若为女郎何尝又不是一幸事?”
“他是不是你儿子都和我没干系,出了这等子烂事,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带着子鸢离开。”
“月儿不要,如若凌子川真的做了这等混事,我即刻就会把他逐出府邸。”
凌子川指节抠住掌心,泛出病态的青白。
他喉结上下滚动,张了张嘴,唇瓣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该说什么呢?
被利用,被欺骗,被抛弃,
但什么都是真的。
他有什么立场去说留下。
在卫朝,农夫之子,还是农夫,
不过是仰仗将军慈爱,才得以入了天宫,一窥奢靡。
哪怕是做虞小姐手里的一把刀,都轮不到一介农夫之子。
前仆后继的世家,哪一个不是心心念念,绞尽脑汁地攀附虞长生?
“鸢儿,告诉爹爹,是谁害你来的?”
凌子川捏紧衣角,汗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衣衫,眼眶发红。
他闭上眼,不想听见注定的结局。
张家村回不去,老虎寨留不住,若虞府将他逐出去,最后的家也荡然无存。
“是朝廷的人和山匪勾结,使了银两,把我拐来的。”
凌子川骤然睁眼,不可置信地隔着一层床幔去看虞小姐。
人影半卧,好似醉海棠垂枝,朦朦胧胧,犹如雾里看花。
一场风波在虞小姐权衡利弊下的妥协之中消散。
杜二小姐与虞将军重归于好,凌子川也得以继续留在虞府。
新上任的赵刺史姗姗来迟。
新科状元赵玉生出身寒门,渔州人士,年十九。
“将军,这老虎寨该当如何处置啊?”
虞长生看向自己的女儿,大手一挥:“自然是杀之!”
门口的四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噗通跪在地,却不敢多言。
子鸢急忙出声道:“不若招安,化干戈为玉帛。”
赵玉生身着鸾鸟绯红圆领官袍,戴软脚蹼头,配鍮石带,弯腰拱手抱拳道:“虞小姐有何见解?”
“既老虎寨已成了规模,上上下下有条不紊,都是些流民抱团取暖,还开垦了荒山,不若招安,编入附籍,分了土地,免去三年赋税,形成村落,又能收纳更多流民。
开仓放粮,终归是一时之功。若流民得了土地,山匪有了附籍,百姓有了活儿干,能填饱肚子,自也不会再聚众闹事。
这几个当家的虽手上有了人命,我细细查了,确是些赃官污吏。此事非他们之错,乃朝廷之过,理应豁免。若是这招安有了典范,穗丰遍地流民很快就会变为遍地粟米,供养天下人,赵刺史这治绩,自也会被天子所见,为百姓所歌。
子鸢愚钝,乃妇人之见,让大人见笑话了。”
虞长生附和:“是,小女子鸢素来爱文墨,总爱指点,刺史不要放在心上。”
赵玉生微起身,向床幔瞟了一眼,只见一道娇影。
他收了眼,心里暗忖不愧为中书令的外孙女儿。
“我觉得甚好。虞小姐心系百姓,此法甚妙,既省了朝廷银两,又鼓励流民开垦荒山,还能招安山匪,维持穗丰安稳。
其实这一路走来山匪刁蛮者有之,却少之又少,大多都是如同这老虎寨般收留流民,只为混口饭吃。
这老虎寨当家的若是愿意上附籍,便将这方圆荒地拨给老虎寨,再刻一石碑,免了三年赋税。”
“愿意!愿意!”林强急切开口:“若是能有土地与附籍,草民定带着寨民安居乐业,给朝廷上缴赋税。”
“只还有一事。”许晏犹豫开口:“四姐……”
不等虞长生说话,子鸢直言:“既没伤我,便放了吧。”
回花都那天,穗丰迎来了一场小雨。
久旱未逢甘霖,淅淅沥沥的小雨都能让人喜不胜收。
寨民们立于雨中,携花提篮相送。
“盈盈,你日后一定要再来啊!我昨儿个夜里想你想的都哭哩,你比我娘待我好,你送的桂花糖糕我尝了,当真同你说的一样甜滋滋的!”
“不是盈盈,是虞小姐。”
“怎的不是盈盈,盈盈和我说的她是盈盈,那便是盈盈。”
虞子鸢掀起帘子,只见赵生弟带着其他姑娘们在雨里红着眼冲她挥手。
马车渐渐驶远,子鸢喊道:“以后不要叫赵生弟啦!”
“盈盈,那你给我取个名字罢!”
“叫赵栖梧可好?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栽桐引凤,吉祥不凡。”
“这个名字好!但我还不会写字哩,下次你来教我写自己名字罢!”
“好!你快回去!”
老虎村的石碑渐渐缩小,子鸢催促着,望见了立于最后方的一道俊俏女影。
乌发红唇,高大雄武,正握着佩剑凝着她。
子鸢探出头,朝她们挥手,引来更激烈的哭声。
雨水打湿衣袖,手腕被攥住,忽地将她拉入马车。
虞子鸢坐回软榻,手僵在半空,还被少年捏着。
“阿兄?”
“你还病着,不能见风。”
“嗯。”
见凌子川仍没收手,子鸢说:“劳阿兄挂念,日后不会了。”
掌心滚烫,能感受到此起彼伏凹凹凸凸的疤痕。
她试图收手,那力道正正好好,不疼不刺,却也无法挣脱。
“承蒙虞小姐关照,铭戢五内。”
虞子鸢惊诧抬眸。
黑目里印着她的容颜,凝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凌子川,何时积累了这般文采?
察觉出自己下意识的想法,子鸢暗骂自己不该如此。
人都是会成长的,想那新科状元赵玉生也是寒门出身,亦是文采斐然。
凌子川继续道:“替钱娘子和玉璋谢过虞小姐。”
钱娘子上了老虎村的附籍,凌玉璋跟着姑娘们一起学手艺。
张家村排外,老虎村初立,林强虽彪悍狂躁却也是个讲公道义气的。
经赵玉生查处,抢劫乃欲加之罪。
林强本是个磨刀匠,在穗丰水木县立了门户,与屠夫家的小娘子说了亲。是日,强提着礼登门,撞遇富商古宝财强迫娘子。当即大怒斗殴,打的那富商鼻青脸肿。
后古宝财花了银两上下打点,便添了一条抢劫之罪,倒把林强押入监中。
没过月余,林强又趁着流民暴动冲入监子,逃之夭夭。街坊邻舍知他没了父母,是条好汉,都资助他银两,当即拖着行李包裹来了山上做了匪子。
将钱娘子和玉璋安排在老虎村是再好不过。
“阿兄不必言谢,娘子没了丈夫,安家立身并非易事,加之妖道惑众,一时鬼迷心窍而已。而今她也受了惩罚,被张家村的人剥了衣服沉塘险些溺死,实乃大辱。钱娘子有错,但也不应被如此对待。若能带着玉璋有个落脚的地,兄长也能稍减牵挂。”
琉璃碎玉垂珠钗摇摇晃晃,
虞小姐永远都会用最小的恶意,说出最宽慰的话语。
“玉璋给你找了黄润,以表谢意。”
少年从身后拿出一个长条楠木盒,上面镶嵌着蔷薇石英,镌刻着凤凰展翅的图腾。
蔷薇石英色润质硬,在光线下折射出淡粉光泽,似是朵朵樱花瓣。
然凌子川依旧没松手。
子鸢没做思考,接了沉甸甸的木盒软声说:“阿兄,手疼。”
少年这才放了力。
目光炙热,聚在腕上,虞子鸢打开木盒回避。
木盒两层,上层是约莫三丈黄润。
黄润细布又称“蜀布”,是汉晋蜀中特产的一种细麻布,未经漂白,其色微黄,故名曰黄润。
是将苎麻精细加工后,做出来的高级纻,乃专做夏衣的名贵衣料。
筩中黄润,一端数金,而今盛产于穗丰,是相当名贵的布料。
女儿家到底是对衣裳首饰没有抵抗力,子鸢不禁伸手轻抚料子。
果真是柔软滑润,又轻又细。
第二层是五十两黄金,整整齐齐摆放在内。
子鸢望着黄金怔住片刻,看向凌子川。
少年脸色如常,她按下疑惑问:
“玉璋妹妹怎装了银两进来?她们孤女寡母已是不易,若是没个银两傍身,也是艰难。我不缺金银,阿兄还是托人送回给妹妹。”
“她们的一点心意。”
“这心意可太贵重了,子鸢承受不起。”
“前些日子找你拿了钱,她们现下不窘迫,自然应该归还。”
虞子鸢到底还是收了。
她不在意钱财,但也明白无论穷富高低都有尊严脸面。
虞小姐抱着楠木盒满眼欢喜,
闪闪发光的蔷薇石英更是让她爱不释手。
凌子川唇角微微上扬。
他适时开口:“子鸢,我来虞府是受了挑唆。钱娘子让玉璋假死骗我,向我哭诉曾与将军有一段情,还说我是虞将军流落在外的外室子,并将玉璋之死,说乃杜氏之过。我看着玉璋蒙着白布躺在草席上,信以为真,怀着满腔怒火来了虞府。”
虞子鸢不想搭话。
自小受到的礼数,还是让她回了一句:“我以为阿兄的嘴只会吐出冰渣子。”
苦涩蔓延,一千个日日夜夜被仇与怨填满,错把恩人当仇人的满腹辛酸彻底化开。
千言万语到嘴边,最后只能无力地说一句:“是我之错。”
是了,
虞小姐多少次与他沟通,
他一次没听,
多少次劝他找虞将军把话说开,
他冷脸以对。
他有什么脸面再求原谅?
虞子鸢将楠木盒置于腿上,闭眼半倚在榻。
她不想同凌子川一驾马车,
奈何父母起了争执,
须得留出空间给二人谈话升温,
子鸢心里默默叹气,希望风声盖过对面的呼吸声。
马车走得慢,直到圆月高挂枝头,终回了虞府。
凌子川率先下了车,搬来高凳立于旁。
子鸢抱着楠木盒,提着衣裙,踩在木凳上。
花都不似穗丰炎热,夜里还有阵阵凉风吹来。
裙袂飞扬,月华普照下,好似抱琴飞天神女。
孙鹊儿正欲上前搀扶,少年将手搭在子鸢腰间,将人带下了车。
子鸢适才站稳,一丫鬟风风火火跟阵风儿似的跑出来。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小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鹃儿也不活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若是病逝,你也跟着我去了?”
“小姐待我极好,无论去哪里我都得陪着。”
“不许,出嫁银两不想要了?”
“没了小姐庇佑,嫁给谁都是遭难,不如死了陪小姐。”
孙鹊儿听着不免有些伤感。
原书中曾提起一笔,子鸢逝世,鹃儿相随,
确是主仆情深。
“你们这俩丫头,什么死了活了,这不都好好活着?”
子鸢乳娘香姨告假归来,烧了火盆,摆在门前。
火盆矮小,丁点儿火苗,燃着松柏枝,烧了黄纸与纸钱。
子鸢用清水净手,点燃香火,面向东方虔诚祭拜。
凌子川站在旁边看着,
香姨倒了水,又重打了一盆清水走向凌子川。
凌子川学着子鸢过完流程后,虞长生高举桃木枝火把,点燃燃料。
香姨在旁边高喊:“神火燃起,晦气尽去,邪祟消散,福泽降临。”
火焰腾升,火光映红四周。
虞子鸢稳步跨过火盆,
杜应月用沾有清水的柳枝轻洒在子鸢肩膀处。
“清水洒身,灾厄不侵。”
鹃儿和鹊儿撒上少量五谷杂粮。
“五谷加身,福运常临。”
凌子川跟随在后,一比一还原。
香姨拍手,笑着说:“妥了。少爷这规矩礼仪也是学的越来越像样了,有咱们夫人那么回事儿了。”
杜应月点头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
想到刚刚的事,虞子鸢面色凝重,跟着父母亲回了梅花园。
凌子川紧随其后。
夏日的梅花树,不开花,只长叶子。
光秃秃的树干吊着绿叶,月色中,园中零零星星挤出几朵娇艳的鸢尾花,遮蔽在梅花树的庇佑下,像是翩翩起舞的紫蝴蝶。
杜应月拉着女儿坐下。
“鸢儿这是心里有事?”
虞长生在书案前装模作样写公文,
凌子川坐于虞长生身旁,凑身假装看空空如也的绢帛。
子鸢素来乖巧,自幼捧着书读,跟着杜应月学管家之术。
五六岁起,便能独自解决府中大小事宜,鲜少会来梅花园商谈。
虞子鸢深吸口气,说道:“我不想去国子学了。”
“什么?”杜应月不敢置信,惊站起:“这是为何?”
“就是不想。”
“凡事都有个缘由,怎的说不念书就不念了?”
虞子鸢迎着杜二小姐的怒火,不敢再说了。
她只是不想再和凌子川待在一起。
此人心计颇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底线。
此劫凶险,险些丧命。
若非凭着常胜大将军的美名在外,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子,怕是命丧于此。
她只怕哪里招惹了他,一不小心又引来横祸。
凌子川望向茶桌的方向,
小姑娘正拽着杜应月的衣袖,小声地央求:“也不是非要去国子学,在家里请个夫子回来也是好的。娘只说同意不同意。”
凌子川蜷缩手指,心下明了。
哪里是不想去国子学,分明是不想见他。
“那我就是更不懂了。既不是讨厌读书,为何就不愿去国子学?”
“娘,女儿体弱,受不得风。”
天底下所有孩子逃避读书的借口都是一样的。
“虞子鸢,你只管告诉我,到底是因为何?有人在学堂里欺负你?”
虞子鸢摇头:“没人敢欺负我。只是体弱,不愿走动。”
杜应月不语。
她只得抱住母亲,糯声糯气说:“娘,你就答应鸢儿吧。”
杜应月推开子鸢,背过身道:“不可。国子学,不仅仅是读书,还要学人情往来,规矩礼仪。若是整日待在家里做个书闷子,只会被人吃干啃净,磋磨至死。”
“娘不可以教我吗?”
“这些都是要刻在骨子里的,纸上谈兵,又有何用?”
杜应月狠着心肠,绝不回头多看女儿一眼。
女子地位卑贱,若是貌美才高,就像抱着珍宝的绵羊,总会被黑狼觊觎惦记。
她为人母,必须也一定要教会女儿该有的手段。
柳永言:父母养其子而不教,是不爱其子也。虽教而不严,是亦不爱其子也。
虞子鸢正欲掉泪,
虞长生忽地插言说:“皇上知你在穗丰的政策,说你若是男儿身,必要封鸢儿为下一个中书令。人人都羡慕我有个好女儿,得圣上嘉赏。鸢儿如此才高,定不会做那缩头乌龟逃避对否?”
子鸢眼睛亮如星辰:“爹当真为我骄傲?”
“何时骗过鸢儿?”
“那子鸢在爹心里是不是有咏絮才?”
“何止是咏絮才,别说是谢女道韫,班姬都是能比过的。”
子鸢收了泪,那点子烦恼很快抛之脑后:“那我便去。只是,我要另坐一辆马车,可行?”
杜应月软了心,抱住女儿说:“你一人坐五辆马车也是可行的。”
凌子川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梅花园的。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带着虞小姐的世界。
门外空间辽阔,却也狭窄,
疯狂汲取他胸腔里的空气,像是塞满了蓄水的棉,每一次心跳都沉重有力,带来钝痛。
他走回翠微堂,步态平稳,一如往常。
曾经让他揣测的善意,变成锋利刀刃将他捅穿。
轻薄月色压在身,重的抬不起脚,步步踩在碎掉的血肉上。
虞小姐不会用言语表达厌,甚至不会花时间花功夫报复,
她只会远离,
体体面面的远离,
连赎罪的机会都不会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