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段美云依赖白若薇已经成了习惯。
她这把年纪了，想要戒断一个这样习惯，比杀了她还难。
也不止是她，周暮枫也依赖，包括糕点铺子，他们母子根本离不开白若薇。
从简单的婆媳，到如今情同母女，段美云可以失去这个风光无限的大儿子，但不能失去白若薇。
关于这点，她也没想过要藏着掖着，开诚布公的说道，“妈知道，你有本事，也有自己的主意，既然你心里没有她，看在她为周家付出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就把她让给更适合她的人吧。”
更适合她的人。
周聿桉冷笑，“在您心里，只有周暮枫才是更适合她的人，对吗？”
“我不否认这点，这十年，他们朝夕相处，没人比我更清楚周小二对她的感情，你是当哥哥的，让一让弟弟，有什么不可以？”
“……”
哥哥让一让弟弟，这话听着好像没有问题，可每一个字都谬论，到底谁规定的，哥哥一定要让弟弟？！
段美云没有看见他眼底被染红的阴郁，耐心的劝道，“薇薇二十八岁了，真的没有下一个十年可以耗了，聿桉，你放过她吧，反正你也有了沈小姐，这么做才是两全其美。”
周聿桉抬起眼皮，向来深邃冷淡的眼眸里铺陈出浓稠的怨恨，“妈，我真的很想问您一句话。”
“你问。”
“我真的是您亲生的吗？”
段美云，“……”
周聿桉望着母亲，他无比恳切的想要一个答案，哪怕是否定的。
从小到大，从他有记忆开始，母亲的怀抱就只属于周暮枫，伤了病了，母亲都会衣不解带的照顾，温柔慈爱，而丢给他的，永远都是一句冷冰冰的，“你是哥哥，怎么都不知道让一让弟弟？”
他是哥哥，所以他早早的就担负了整个家族的兴亡，他是哥哥，所以为了上一辈的承诺，为了父亲临终的愿望，被迫娶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人。
他是哥哥，所以父亲去世之后，巨额的债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他没日没夜的学习打工，四处碰壁，四处寻求机遇，创业，失败，重头再来……
这些身为哥哥的他，全都一力承当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能从周暮枫那里分走一分慈爱。
这些年的渐行渐远，归根结底，真的只是他一个的错吗？
面对儿子的质问，段美云只觉得荒唐，甚至是愤怒，“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十月怀胎生下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来质疑我的吗？”
周聿桉垂下视线，无尽的失望几乎将他淹没，“妈，您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病吗？”
“不就是胃病，薇薇说没有大碍，你现在问我是什么意思？”段美云被他挑起了怒意，一时半会儿难以按下去，“我知道你现在是周总，人人都要看你脸色，怎么，我这个当妈的是不是也要对你点头哈腰才行啊，周总！”
周聿桉，“……”
他无话可说了。
本就不该说的。
这些年，他还有什么是没看透的呢。
见他又开始不说话，段美云更加火大，把剥了皮的橘子丢在床柜上，拿起外套就往外走，“我就不该来这一趟！周总，你放心，我这就带薇薇走，不碍你的眼！”
周聿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到她离开病房，都没有再说半个字。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只有安静不会背弃他。
病房外，周暮枫拉着白若薇一直在说店里的事，但她关注着病房里的人，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周暮枫不满的扯了下她的手臂，“我刚刚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白若薇仰起头，“暮枫，我现在可能没办法去想店里的事，你哥的病情……其实比我说的要严重不少。”
周暮枫愣了一秒，跟着紧张的问，“多严重？你别吓唬我，总不会是……是胃癌吧？”
“现在还不是。”白若薇叹口气，“不过如果不好好调理，再往后发展，就很有可能是了。”
周暮枫的眉心皱得死死的，“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怕妈担心，而且医生也说了，只要调理好，积极治疗，是可以避免的。”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白若薇捏了捏指尖，“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不行！”
周暮枫握住她的肩膀，表情有点凶，“你脑子进水了吧，你们在闹离婚，他有了别的女人，甚至那个三姐还上门挑衅你了，你现在跟我说你想留下照顾他？白蔷薇，你到底怎么想的？！”
白若薇被他捏的肩膀有点疼，伸手推了他一把，“你别这么激动行不行，说话就好好说。”
“好，我好好说！”周暮枫深吸口气，“到底什么契机让你想留下？你给我一个理由！”
“我留下还需要契机吗？”白若薇揉了揉被捏疼的地方，“我跟他还没离婚，还是夫妻关系，他一天没跟我提离婚这件事，我都有义务照顾他。”
“你有个屁的义务！”周暮枫听她说这个就火大，“你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妈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离婚是迟早的，你别老是动不动就拿义务来压人，再说了，这么多年他关心过你吗？你就要给他尽义务？我看你纯属脑子进水！”
“周暮枫。”白若薇冷了脸，再好脾气的人，被这样说也不可能没有情绪，她提醒他，“我现在还是你的嫂子，请你尊重我一点，不要满嘴胡说八道，就算我跟你哥真的离婚，我也不会嫁给你。”
“……”
周暮枫呆住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还是她第一次直白的说不会嫁给他。
呆了几秒，他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
“我……”
白若薇还没给他一个理由，就看见段美云一脸不悦的走出病房，终结了她跟周暮枫这段谈话。
她上前扶住段美云的手臂，“妈，您怎么出来了？”
段美云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说，“还能为什么，跟他说不到一起去，我有时候真怀疑，怎么就把他养成了这副德行？真是冤孽。”
周暮枫一脸愤懑，“是不是哥又气您了？我找他去……”
段美云拉住小儿子的手，“你就别添乱了。”
白若薇看向病房的方向，想起男人冷漠不善言辞的苍白模样，忽然很想进去看看他。